德阳大长公主是在一年后发现府中的镇宅之宝不翼而飞的。
文帝曾赐予夏侯尚两样宝物,一为免死令牌,一为冰雪剑。金令牌由德阳保管,冰雪剑则一直收在夏侯尚的书房暗格里。
如今,剑匣尚在,其中宝剑却不翼而飞!
她唤来管家忠叔,问他知不知此事,忠叔支支吾吾,只说,兴许是大人放在别处了吧。
当初夏侯尚赠剑给程晚秋之时,是带着忠叔一起的。他临走时曾将程晚秋托付给忠叔照看,请他务必照顾好程姑娘。
德阳看他神色似是有异,似是知道内情,于是语重心长地旁敲侧击道,“若是别的东西,不见了也就罢了。这可是御赐之物……”
收藏冰雪剑的地方,夏侯府只有三个人知道:夏侯尚、德阳和忠叔。
忠叔为人忠厚老实,从不说谎。他是夏侯府的大管家,四十来岁,为人老成,府里人都喊他一声忠叔。也一直深受夏侯尚一家信任。
“有些事,是将军的意思,小人不便多言。请夫人谅解……”忠叔仍是犹豫着不肯道出实情。
他这么一说,德阳心下了然,登时心中凉了半截。
她的丈夫她清楚,有时简直厚道迂腐得过分,冰雪剑既然没丢,那多半是被他送去了清风居!
想到这,一贯端庄自持的德阳简直有些气血上涌她没料到,自己的丈夫,竟看重程晚秋到这个地步,护她到这个地步!甚至把御赐宝剑都给了她!
不行,德阳心中打定主意,必须得设法把圣上所赐之物取回。
但是,这毕竟只是她的猜测,并没有真凭实据。她身份尊贵,又不能自降身份到清风居去盘问此事。
想来想去,德阳遂另派一名心腹婆子去清风居一趟,请程晚秋过夏侯府一趟。
这名婆子是德阳的娘家之人,这两年,她也听了不少外面的风言风语,深为夫人所受的一切感到不平将军和夫人原是多么和美的一家,自从这个狐狸精到了京城后,夏侯府简直就再无宁日了。她心里简直恨透了那个狐媚子!
此等“贱妾”,竟然自命清高住在什么“清风居”,你也配?
管家婆子气势汹汹地到了清风居,却并未见到程晚秋。只有丫环出来回话说程姑娘身体不适,不便登门冒犯,请夫人恕罪。
“一个小妾还自称哪门子的姑娘!”这婆子冷笑几声,简直鄙夷透了程晚秋。
程晚秋是真的病了。自从夏侯尚走后,她在此深居简出,足不逾户,仅以诗书消遣,饮食清减了不少,也消瘦了许多。
夏侯尚隔些日子会有书信传来。她有时痴痴看着这书信,一看就是半晌。
她是在夏侯尚走后,才渐渐发觉,她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名魏国将军的存在。他一去,清风居竟显得如此萧瑟寂寞。
看着看着,他的面庞有时竟会无端浮现于眼前。他棋艺一般,陪自己下棋却甘之如饴,每每输了棋也会温和一笑。他不善作画,却能在一边耐心地看着自己画画……
程晚秋持着信,回想起两人之间往事,清丽无双的脸颊不禁有些微微发烫……
不见他,为什么竟会想他?他可是敌国将军啊!
不,不能想不能想不能想……程晚秋闭上眼睛,强迫着自己转移注意力……
她伸手掐了自己一把,极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他是魏国人,自己是吴国人,他们之间,原本天渊地别,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啊!
何况,他家有娇妻美眷,妻儿美满,自己又算什么?以什么身份立场想这些?非妻非妾,身份尴尬,她真的是越来越厌弃这样的自己了……
程晚秋和自己的内心无声地抗争着,不断地和内心拉着锯,这么一日一日,就病倒了。吃不下东西,茶饭不思,也拒绝瞧大夫,就这么一日一日撑着,日渐消瘦憔悴了下去……
过了几日,德阳又派婆子去请程晚秋,丫环依然答说程姑娘身体不适,推拒了。
那婆子连吃两次闭门羹,不由大为恼火,小小一贱妾,竟敢如此惺惺拿乔作态,莫非还等着我家夫人亲自上门问安么?!回去后,难免在德阳面前添油加醋了一番。
出身不凡又一贯自视甚高的德阳自是不屑纡尊降贵去清风居,当面跟个小妾争长论短的。
却在忍无可忍,又一怒冲动之下,竟跑到文帝前告了御状。
这一日本是百官休沐日,曹丕心情大好地正准备去西苑郊游打猎,结果连早膳都还没来得及用完,德阳就来嘉福殿找义兄哭诉,说是御赐的冰雪剑不见了,怀疑是藏在清风居,为此哭得梨花带雨。昔日那盆“魏紫”之事难免又被翻出来重提一遍。
什么?御赐之物不见了?这还了得!
义妹德阳长公主,是何等端正自持的妇人,简直是几个公主中贤良淑仪的典范,在外从未见有过失态之举。今日竟然丝毫不顾形象,含泪上门讨说法。
文帝终于震怒!
好你个伯仁!居然藐视圣物,拿朕赏的东西讨小妾欢心,视皇家颜面为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