觑着陛下神色不属的模样,德阳思忖了一番,而后犹豫着跟义兄提出,能否找个理由将程晚秋遣回南方,大不了多送她些银两就是了。
也省得外面那些流言传来传去,扰得夏侯府不得清静。
听了德阳之言,文帝叹了口气,“伯仁怕是不肯吧?”
话说到这,他倒是想起了,徐晃老将军已经代为主持荆州一年,先前冬末之时,曾收到他的书信奏章,说是年纪大了,有些不习惯当地湿寒天气。
纵然有些人他舍不得,但是荆州是魏国南线重地,派别个去,文帝还真不放心。
“这样吧,朕下道旨,让伯仁重回荆州吧。”
夏侯尚本来一直担着荆州都督,若非有他受伤这一节外生枝之事,再加上程晚秋之事让他放心不下,他这趟也不至于在京里逗留这么长时日。
趁此机会,不如让他先离开京城。他和程晚秋距离远了,慢慢的,外面那些传言也就没什么可发挥的了,义妹德阳一家也能重回昔日和美清净。
收到即日赶赴荆州赴任的圣旨,夏侯尚略感意外。此事,文帝竟然没有同他事先商量便直接下了圣旨,搁以前绝无仅有。
身为征南大将军,他这次在京里停留的委实久了些,他其实早就想着回荆州戍守,这是他身为武将的本分。只是他走后,程晚秋怎么办?
是他将她从江陵带回洛阳的。在这繁华京城,她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经过这些日的相处,潜意识里,他似乎已经把程晚秋视为不可或缺的亲人一般,绝不能放她不管。
要么,暂且带她去荆州?她也可顺便回江陵看看,祭拜下程坚之墓。之前闲聊时曾听她无意间流露过这个念头。
没想到,当文帝听夏侯尚说要带程晚秋一起去荆州时,像是不认识他一般,双目盯着夏侯尚,仔细看了他半晌。
“卿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她是我们敌国的战俘,你把她带回京也就算了,如今又要带去荆州?她是你什么人,值得你如此,你要一直带在身边?
“她、她不过是一介弱女子而已。我们也不过萍水相逢,并无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文帝盯着他,步步紧逼,“你如此不避嫌地前后为她着想,有没考虑过德阳的感受?朕的感受?!世人又会如何看?”
他气势迫人,夏侯尚不由后退一步,神色略有慌乱,“我……臣并未想那么多。”
“你才认识她多久,朕又认识你多久?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妾室而已,你们倒还真像是不是夫妻胜似夫妻,如此情深意重呐!”
“你们,你和她是不是已经……”文帝没说下去,面色却是极度阴冷。
“绝无此事!程姑娘冰清玉洁,臣和她之间清清白白。”夏侯尚急道。
“那你为何要一直带着她,甚至要走哪带哪?”
“不为什么,只是一个承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臣不能食言。”
夏侯尚不知道陛下今日为何如此火大,他觉得,自己带一人同行,并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他诚心诚意恳求道,“这其实……是臣的私事吧,请陛下成全臣的心意。”
“私事?心意?”文帝气急反笑,“别的都姑且不提,她曾欲行刺于你,朕岂能坐视不理?怎么,我大魏国凭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夏侯尚心中骤然一紧,程晚秋行刺之事,瞒不住了吗?他几乎有些结巴地道,“陛下……如何知道这些?”
“朕自然一切都知道。包括她在清风居的一举一动,朕也都知道。否则,你以为,朕会放她入京?”
“陛下,是从何时何处得知……”
“从你开口否认胸口剑伤的来历时,朕就怀疑了。伯仁你根本从不会说谎,你忘了,你是和谁一起长大的,你的事,怎么可能瞒过朕的眼睛?”
夏侯尚的额头与英挺的鼻翼上开始有些微冒汗。
看他神情着慌若此,文帝又忍不住有些心疼。深吸一口气,文帝重新放缓口气,道,“卿放心,只要她安分守己不再生事,朕不会难为她,自会让人善待她。”
“陛下,臣有一句疑问,您所谓的善待,就是时刻派人监视程姑娘吗?”夏侯尚缓缓抬起头,不甘地问了一句。
“什么?你为了她,竟敢如此对朕说话?!”闻言,文帝刚刚放缓的神色重新变得峻厉无比,“朕不过是为了护你而已!”
说出这句话,他目中竟涌上一丝悲凉,“若她再次行刺,朕如何放心?否则,朕凭什么会对她的事有丝毫兴趣,又怎会对她的事关注备至?不过是为了你,朕一切都是为你……”
“臣不需要陛下如此!程姑娘她不会害我的……”夏侯尚也不觉抬高了声调。
他觉得文帝派人监视程晚秋的举动简直不可理喻,根本就在强词夺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文帝表情难以置信,逼上近前,几乎贴于他面。
夏侯尚有些被文帝这种疾言厉色和凛冽神情骇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曹子桓。
文帝步步紧逼,他步步后退。
“她不会害你,难道朕会吗?”文帝眼睛近乎血红,指着自己胸口,一字一字道,“我曹子桓会吗?啊?!你说啊!”
他们君臣自幼/交好,一直亲密无间,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口角和争执,终至不欢而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