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秋反手阖了房门,屋内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
她细细的身子靠着门后,声音低低地,羞惭地,“救命之恩无以言表,将军一表人材,小女子既已沦为贵国俘虏,与其被外面那些不相干之人糟践,倒不如、不如……”
程晚秋这番话显是经过深思熟虑,只是,口里明明说着示弱的话,不知为何,面上却又无端现出一丝决然决绝的意味来。
只不过,她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家,脸皮薄,说到最后,后面几字却终究难以启齿。她垂下眼帘,又深深低下头去。
这句有头无尾的话,夏侯尚怔了片刻,竟似听懂了。他几乎是瞬间面色涨红!
“不不,姑娘冰清玉洁,在下并无他想,只是想照、照顾姑娘而已……况且,我、我已有妻室子女,不、不能委屈你……”夏侯尚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慌里慌张地解释着,近乎张口结舌。
程晚秋微微抬起头,以眼角余光瞥见夏侯尚神色,心中不禁微微感到有些意外。
面前这个魏国将军,先是带兵攻了江陵城,又假情假意地葬了她父和守城的阵亡士兵,而后再派人看管圈禁了她的人,并且不准她寻死,又一次次救她的命,为的不就是这些么?否则,还能是什么?
莫非,是她误会其意了?不可能……
于是,她浅浅掀起眼帘,目如秋水,泪盈于睫,似是鼓足了勇气一般,微微颤抖着手,拔下发上簪子,一头青丝顷刻间如水般流散下来,愈发显得容颜绝世,摄人心魄。
她泫然欲泣地怔怔望着夏侯尚,手里持着发簪,微微向前一步,又一步……一边再次出言试探道,“将军是嫌弃小女子身份低微,配不上将军吗?”
“不不不,是我配不上姑娘,姑娘莫要多想,总之此事万万不可……”夏侯尚噔噔连退几步,几乎是夺门落荒而逃。
手扶着朱红门框,程晚秋望着那人仓皇离去的背影,眼中现出些许迷惘之色。夕阳淡淡余晖,打在她身上,在地上拖出一个细细长长的影子。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发簪,簪柄的玉色珍珠泛着幽幽的光泽。
此后几日,夏侯尚刻意避嫌,再未单独与程晚秋见面说什么。
很快到了离城之日。
这两年,夏侯尚一直带兵驻守于魏国设在荆州的治所襄阳,战后理当返回襄阳驻守。只是前几日,文帝有圣旨到,特令其先与大队人马一道回京,说是要对此役的将士们好好论功行赏。
他正好也有段日子没回过京城的家了,也不知儿女们又长高了些没有,便决定先暂时回京一趟看看。
除了部分士兵留守江陵,魏国大部分人马都乘船出了江陵水域,之后弃舟登岸,上了马车,江陵便渐渐远了。
魏军回京途中,夏侯尚骑着马,行在队伍最前。他的马名为“闪电”,通体毛色银白似雪,快如闪电,是匹宝马,很是显眼。
程晚秋则单独乘坐一辆马车,在队伍中间偏后的位置。
刚离开江陵不远,程晚秋便低声对车夫道,“请劳烦唤夏候将军一声,我、我有些头晕……”
听人报知程晚秋似是身体有恙,夏侯尚很快骑着闪电回转身过来,他凑近马车,隔着车帘低声问了一句,“请问程姑娘,是否感到什么不妥?”
“将军,你能否、能否进来一下说话……”马车里的声音低低弱弱。这是自从上次交谈之后,程晚秋第一次主动和夏侯尚说话。
夏侯尚不疑有他,翻身下了闪电,掀起车帘上了马车。
“姑娘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了么?若嫌马车太颠簸的话,我让他们慢些就是了……”
话未说完,一柄细剑随即没入其胸!
夏侯尚低头瞧了瞧左胸间的细剑,是穿过了铠甲连接处的缝隙,准确无误地插入自己胸部。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程晚秋!
“你……为何不躲?”程晚秋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竟真能刺中他!他可是叱咤闻名的将军啊,本可以闪身躲开的。
“夏侯将军,请问有事吗?”不远处的士兵瞧着夏侯尚弯腰站在马车口,不说话也不进去,起疑问了一句。
“无事。程姑娘身体不适,本将军来看看……”他强忍剧痛捂着胸部,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车帘,艰难地坐进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