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宴请金颜,却不与她一同回宫,也需要一个过得去的理由。
诚然,有大雍太子妃亲自作陪,已经给足他们脸面,但堂堂礼仪之邦,行事不能没有章法。分明是同来同往,却偏偏要分作两路,若此事传入他人耳中,将变成什么模样?
好在金颜先行一步不逾情理,而姜云和明燎也确实还有安排。
他们要探望称病的贺周。
姜家、徐家、以及他们的姻亲和友邻,每一家都是百年望族。一代代走到今日,他们早就不必为仕途奔走,无需用性命去争前程。
这是姜云第一次走入将军门庭。
贺周的将军府典雅清净,但却找不出他的影子。这里太冷清,也太安静,性烈如火的贺将军不该住在这种地方。
姜云隐有所惑,下意识看向明燎:“贺将军不常回家?”
“家?”明燎饶有兴趣地反问,“太子妃从何处看出,这里是瑾之的家?”
姜云正要开口,却忽然陷入沉默。这偌大的宅邸,不像住过人的模样。若在往日,贺周的确不会住在这里。
累世将门,满堂丰碑,贺家的门楣倾塌之前,贺周不会独居此处。
“瑾之拜将之后,陛下赐将军府。虽有人虔心照管,却也空置整整三年,想必太子妃不会喜欢。”
姜云闻言失笑:“贺将军的居所,我哪有什么喜不喜欢。”她慢慢地将四周环视一遍,轻叹,“贺将军心中有物,然而这里,太空了。”
她虽然不曾直言,却等同于默认了明燎的判断。
不远处传来一声嗤笑,在徐徐的和风之中,贺周正向他们走来。
“太子妃若将放在外人身上的心思收一收,或许能活得轻松一些。”
姜云命途多舛,但身上的束缚却多半源于自己。她分明步履维艰,却偏要兼怀天下。视贺周为奋勇之士,不忍见他处境凄凉,倒是不曾想过身在东宫,有无数人簇拥的她,若论及根本,与贺周也无不同。
他们始终孤独。
姜云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贺周无趣地瞥她一眼,回身行礼:“殿下。”
明燎淡淡应了一声,扬眼横扫,问得颇具深意:“只你一人?”
贺周坦然答道:“是。”
明燎笑了一声,不再追究。姜云若有所思地观察着,毫不遮掩好奇,最终却也一言未发。
谁都有难言之隐,虽然贺周处境复杂,但藏着一些秘密,或许并不是坏事。既然明燎选择放任,就意味着此事不会成为贺周的拖累。而他这样的人,有所虑,有所求,才会有活下去的心。
明燎,百姓,山河,对贺周而言,这是不能放下的重任,更是无法挣脱的枷锁。逼贺周继续做不世英雄,为泱泱天下殚精竭虑,对他太苛刻,也太残忍。
他愿意迈开脚,做一件只属于自己的事,就也多少能得一分自在,为漫长的征程增添新色。
“须兰金颜何时出现在使团?”明燎撩衣落座,没有进入内院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