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周照旧举止由心,倚在树上,漫不经心地摘下一篇新叶,在手里来回揉搓:“西戎使团中的女人不止一个,京畿卫不曾看到公主仪仗,沿途的奏报并未提及。而陵州所遣的护卫,也无人记得须兰金颜。”
他已经暗查多日,得到的消息皆如此般。
明燎道:“她是长乐长公主的女儿,这一点不会有假。”
姜云微微皱眉:“隐瞒身份,混迹于其他女子之中,只为给我们一个惊喜?”她面上有显而易见的思索之意,“事出反常必有妖,若西戎有意和亲,完全不必遮遮掩掩。须兰黎渥想诱我们放松戒备,就不该做出引人生疑之事。”
贺周将碾碎的散叶随意抛出,声音沉了几分:“他更像临时起意。值得关注的,反而是出发之时,为何会带上须兰金颜。”
对此,姜云倒是有些想法:“或许是为以防万一。消息一旦泄露,还有弥补的机会。”
他的如意算盘一旦泄露,大可以借此强辩。西戎王子亲赴他国,尊贵的公主远嫁异乡,若说他们有意再掀战乱,那此行未免显得过于冒险。
明燎眼底发冷:“若他之意只在将这潭水搅得更浑,倒也罢了。倘若不是,就证明朝中走露了消息。”
姜云忽然意识到问题的关键:“这件事,殿下是从何处得知?”
贺周显然和明燎想到了一起:“我在北疆有许多暗桩,对关内关外之事皆有所察。西戎宫廷将此事瞒得死死,反而是狄人走露了风声。”
明燎也答:“孤与瑾之设了密探,陛下自然也有办法。但无论是何人泄露机密,都是不容轻忽之事。”
经手此事的只有皇帝和太子的心腹之人,倘若消息从他们口中泄露,就意味着亲信未必还是亲信,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或许有更大的危机。
明燎说得极慢,也极清晰:“你该回去了。”
这句话当然是说给贺周。
他沉默片刻,问道:“西戎那边如何处置?”
明燎嗤道:“若战事只能倚重于你,其他人凭什么立足朝庭?”
得此一言,贺周的杀意由暗转明,如同一把出鞘的剑:“臣领命。”
姜云沉静地站在一旁,将满园锐意收入心底。
三日后,太后宫里言笑晏晏,姜云和金颜正听太后追念往事,一个宫女忽然进来,在太后耳边悄声进言。
姜云便见这位老人勃然大怒,她一揽朝服,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和蔼,只剩下经过皇城岁月打磨的威严。
太后平静地宽慰二人,说了一声“无需担心”。姜云会意,起身告辞,又邀金颜到东宫小坐。
她们走后不久,面色强硬的秦贵妃就风风火火地来了。她只带了几名侍卫,压着一个脸色发白的女人。
太后遣走其他人,身边只留了一位老嬷嬷。
她冷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那女人浑身乏力,直直地瘫在地上。她知道今日之劫避无可避,但单薄如纸的人却也坚毅,流露着寻常女官没有的矜贵。
“云芷知罪。”
她是出身望族的谢迟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