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面目全非尸体的尸检报告出来了。 我和Joy3一起坐在医疗队的外侧,看里面来来往往的队员——当然已经是事情发生的第二天。昨夜一个人窝在床上,听着大家均匀的呼吸声,但我怎么怎么也睡不着……即使在心中数了一万只山羊,我知道那不仅仅是天气冷造成的。 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出那画面,让人不得不去细细回忆,甚至还想研究到底是谁才能下手那么狠毒…… 松阳教给我们读的书上写过的,你的敌人逝去了,他就赎完了所有的罪,现在是一身清白灵魂高升。尸体很明显在被打爆肚子或者砸烂脸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能硬下头皮继续鞭尸虐待的家伙一定是对女人,不,或是说对人类有着极度的厌恶。可是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天人的踪迹,连雪地上原本应该留下的脚印都被大雪覆盖了,无从考证。 “你还在想那事啊。”银时用手肘碰碰我,我有些失神地望过去,对上他那双没带什么感情的死鱼眼。 “卷毛你就没想过,是谁做的这种事吗。”我开口问他,但从昨天开始Joy3的表现就让我觉得很诧异——他们的脸上是严肃和淡定的表情,明明都是没有上过真正战场的家伙居然…… “啊,算了算了,一直耿耿于怀看来没长大的是我。”我无奈地扶着自己的额头,银时我还能理解,晋助和桂这种超强的心理素质到底是受谁的影响啊?搞不懂,等知道大概是什么事发生再想办法把它忘掉吧,至少了解一下军营会不会有危险,我还想睡个好觉呢。 晋助在我能看到的视线内微微开口,好像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沉默了。因为在医疗队教我医术的前辈缓缓走过来,最后停在我们跟前。 “本来是不想说的,但你们是目击者所以我觉得有必要知道……”前辈说这句话的时候用余光瞟了我一下,继续道:“死者确定是江川有末,死亡时间有一两个小时了。头部为利器所伤但并非太刀,腹部是被非常锋利的太刀剖开的。”起初她说的时候我还怔了一下,而后马上反应过来这个熟悉的名字。 “江川有末?!”我一下蹦了起来,双眼瞪得巨大,想起了平日里虽见面次数不多但让我印象深刻的女人。一头干练的短发,永远都十分严肃的表情,就算拿着铜锣也要把娇生惯养的家伙叫起来,说话时带着御姐和女王范的…… “江川有末死,死了?” 前几天还能看见她在帮我们铺被褥,加厚一些床垫的忙碌样子,现在居然变成了那坨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呃,是的。弥生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怎么了吗?”面对前辈的问话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怎么了,如此熟悉的人死成那副惨样,我还能怎么了?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若只是面容安详地离开这个世界,我可能还会为她祈祷而静下心来,而现在的情况根本不一样! “前辈,你要知道江川有末她,她是很严肃的人,咱们军营没有人会对她做出这种事更不用说新兵………”我努力让自己的大脑冷静下来,对,新兵压根没那个胆子,想当年我刚入军营的时候,连和她还口都做不到。 “这种事情我们也会参与调查的,你先冷静。”晋助说着,少见地伸手拍两下我的背部,看到我的反应桂脸上的神情也更加凝重了。 “我只是接受不了,我………有这么残忍的家伙现在就在我们营地里,在我们身边,这样想想简直太可怕了。”我皱着眉回答晋助,心里已经盘算让安达接下来这几天都跟我一起呆在炊事部,不要到处乱走,即使上厕所也两个人一起,这样能保证一定的安全。 “话说啊,渡部队长知道这种事吗?”银时说着问前辈,前辈默默点了点头。“………三月弥弥,这几天都呆在炊事部或者宿舍别出来了,连杂场也别来。” “我知道啊,但是你们几个不能擅自行动,万一对面是个很厉害的家伙怎么办?”而且杂场是军营里最乱的地方,要是他们自己调查这件事被凶手发觉了,也许会在杂场被解决掉………呃啊!三月弥生你怎么能这样想!不会的,大家一定都很安全,一定都…… “我们有自己的办法死不了,但你一定得答应乖乖呆着。”银时定定地望着我,桂在他身后不停地对我摆手势,大概就是要让我听话吧。 “好吧,万一你们出事了,我没办法跟老师交代。”我撇撇嘴答应他,“注意安全啊……笨蛋们。”银时听到我的回答,向上勾着嘴角,满意地揉揉我的头发:“好好,那现在我们送你回去。话说今天怎么还是这么冷啊……”之后我被他们带回了炊事部,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中的不安还是在涌动着。 虽然江川有末去世了我没有哭,但内心还是挺为她感到难过和不公平的。 一个女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一看上去就是适应战场生活很久,一定把青春都耗费在这里,现在却落得如此的下场。她应该像武士一样死去,而不是躺在雪地里面目全非,吓坏路过的小姑娘——说起来这个炊事部的女孩子也清醒了,她被吓得不清,一直抱着被褥不愿意和别人交流,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就算赤崛友美出面她也还是这个糟糕的样子。 “短时间内不能再工作了吧,精神有不小的问题了。”部长是这么对我形容她的情况的,我记得说完之后部长长叹一口气。 “……可惜。” 我没听懂她指的是那女孩还是江川有末,但或许都是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和安达坐在小板凳上,时而起来做做工作时而又望着户外呼啸的风雪,这样度过了大半天。好想知道他们的情况,但我一想往外走耳边就回响起银时的嘱咐,于是又乖乖缩回腿,坐回安达身边。 “弥生,你想去哪里吗?安达陪你去。”她扯扯我的衣服说道,一脸的纯真。还好她没有看见那惨状,不然现在应该和被吓到的姑娘一样吧。 “我想去找卷毛他们,就是那个死鱼眼的,可是他说让我不要出去。”如实回答,我玩弄着自己的手指以掩饰内心的焦虑,好害怕听见下一个死掉的人的名字,会是他们三人之一。 “这样啊。妈妈也说过不能出去的,我们做些别的事情来等待他们的消息吧——要不要打扑克牌?” “不了安达,我现在没什么心情玩。”我知道安达也是为了安抚我的情绪,但这份好意只能心领。之后我们俩都沉默了许久,直到我听见门口跑来跑去的攘夷志士口中出现“似乎在那边”,“有个男孩子”之类的话语,最终还是猛地站起身。 “安达,对不住了,但你一定要呆在这里。”我揣上晋助之前遗留在这里的木刀冲了出去,不顾安达的挽留和拉扯跑出几十米远,然后随手抓住一个攘夷志士询问情况。他说在前面附近有个男孩子发现了凶手的踪迹,估计凶手就在那附近,现在他们去召集人马一起活捉。 “白痴吗!召集人马那那个男孩子怎么办?!”不行,八成,八成是Joy3中的其中一人,我不能放过这极低的概率去选择忽视! “已经有一部分人赶过去了,对了,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在这?”他被我不经意的一骂看上去有些恼火,皱起眉头想要把我捉回旁边的帐篷。我避开他挥舞过来的手臂,踩着还很滑的雪快速奔走,但看他也没有想要追上来的意思。 只是一个少年,死不死都没有关系。 为什么要抱着这种心态………为什么不拦住那个男孩子啊!我咬紧牙关,迎着风不知不觉就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 这时候夕阳已经落山了,天空中晚霞的金色被灰蓝的云层覆盖,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雪越下越大,这种时候不是电视剧里常演的黄金作案时间吗——快速绕过那个帐篷,然后我看见了那条死路的尽头,蹲着一个人的身影。 晋助!是晋助! 没有时间给我过多的思考,我狂奔到他身边,发现他在一串脚印前细细研究。 “晋助你在干嘛!凶手呢?那个家伙呢!”我紧张地望望四周,还好他还没有受伤,看来是没有遇上敌人…… “你怎么来了?!”他用有些愠怒和诧异的声音问我,握住我肩膀的双手明显用上了很大的劲儿。“银时不是说过了吗,不是让你呆在炊事部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吗!!” “先不说那个,对方不止一个人吗?你在研究什么啊!”我推开他把我弄得有些发疼的手,他的眉头皱成一团看上去真的挺生气。 “翻过这里逃走,银时追过去了。”晋助这么回答着,“满意了吧,快点回去!” “银时追过去你怎么不和他一起?他一个人会有危险你知不知道!” “只有你一个人担心这种事吗?明明什么也做不了,来了只是添乱而已。” “我不管,你不去我去,我不能让卷毛一个人……放开我!!”我想追过去,但衣领被晋助大力地扯住,奇怪,他平时的力气明明没有这么大的,现在居然让我动弹不得—— “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在这里是因为要保护脚印不被雪覆盖,万一这脚印是混入军营的天人脚印,就算抓不到也好辨认。桂去叫人赶过来支援现在估计已经到半路,包括渡部队长等大将,因为还不知道前方是不是只有一个人!懂了就回去,就算银时蠢他也死不了!”晋助在风雪中对我大吼着,他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翘,有些读音被呼啸声盖过去但我能明白大致的意思。 “为什么不叫我帮忙。” “什么?” “我也是你们中间的一员,因为我是女人就帮不上任何忙吗混蛋!”我在他看着我的时候猛地抬脚踹去,他被我措防不及地踹到了肚子身体一缩,手上抓我的力道放松许多。 “对不住了晋助,我不管卷毛聪不聪明能不能保护自己,但你们三个人只要受伤就不行,一点都不行。” 松阳说过让我保护你们,我答应过他的,我必须要做到。丢下一脸愤怒和震惊的晋助,我拔腿就跑,向着银时大概的方向前行。 卷毛,撑住啊,千万不要受伤了,千万不要………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但是脚已经僵硬麻木,快使不上力气来,耳边充斥着自己的喘息和风雪呼啸的声音。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前面的树丛背后传来这样的惨叫声,我刹住脚马上看见了那里穿梭的人影。我能看见银时的头发在风中翻飞,敌人绝对不止一个,时不时还有鲜红的血液飞溅出来。根本没办法判定惨叫声是不是银时的,我一狠心咬着下唇,握紧木刀也冲了进去。 大不了就混战一通,多少流点血————地上躺着一个披着人皮的天人,他的人皮已经被太刀砍破,露出人皮下紫色的皮肤。 刚才发出惨叫的应该就是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动静,失血过多的伤口可以看出不是昏迷而是被砍死了。 我一抬头,银时在我的正前方和另外两个这样的天人战斗着,他们攘夷和服的底下也有同样紫色的皮肤。 银时嘶吼着手起刀落,时不时跳往一边躲避攻击,但身上也满是伤痕,衣服都被割破了。我不敢叫他的名字,因为这时候若是强行加入会分散他的注意力,但是总不能就站在一边这样看着啊,快做些什么,快做点什么………在我这么想着的时候,银时突然脚下一滑,踩着雪这样往一边倒去,整个人撞在了树上。 天人们一见有机可乘,马上立起刀锋朝他的腹部劈去。我在一旁吓得收缩了瞳孔,顾不上任何马上就将手中的木刀大力扔了出去。在村塾我扔飞镖啥的精准度数一数二,松阳也着重培养过这方面,所以我非常自信自己扔出去的东西能准确砸中目标。但是现在雪下得这么大,万一被风力影响了应该—— “嘭!!”耶!砸中了!我望着那两个天人中的一个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脸,另一个天人停下来奇怪地望着他,然后目光很自然地瞟到了我的这边。 银时这时已经扶着树站了起来,他高高跃起抬起太刀,绯红色的双眼带着残影在雪夜里划过,狠狠砍下了天人的头。现在结果显而易见,当最后一个天人噗通一声倒在雪地里的时候,银时上下喘气着,目光向我投来。 “三月弥弥……?” 啊,我知道我知道,你要臭骂我一通,说我不听话是不是?但是现在看见你没事,就算被骂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嘛。望着银时越走越近的身影,我居然傻乎乎地笑了起来,身后似乎也传来了攘夷志士们的骚动声。 “你看啊,卷毛……” “你还是需要我的。” 无力地说话这句话,世界一下子就变得无比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