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来到十日期限的第九天。
大理寺。
刺客一案来得仓皇,走的匆促,此刻张富贵一行人重见天日,无一不感慨造化弄人。
一番寒暄后,宫城里来了马车,要将众人接去大陈宫,为首的是掌事女官莫采月。
掌事女官的名头唬人,她莫采月不过是个二八年纪的待嫁姑娘,女儿家有的心事她一样也不差。
同众人说了几句暖心话,眼睛不像嘴巴可掌控,见着了安王身边的近卫,却见不着心仪之人,神色中难掩落寞。
她站在空地上,一再紧了紧衣袖。
风是昨夜起的,吹的只剩下浅薄的日光,秋风过处,遍体生寒。
“大人,天凉了。”
随侍的宫女为她披上裘衣,站在她身侧说道:“戏班子的人都在这,独独少了那位戏本先生。”
如丫鬟说的,张富贵眼下和秦川交谈的正是这事,天气愈发的凉,张老板穿着来京时的旧衣完全抵不住寒气。
近日来的牢狱生活非但没有使他消瘦半分,反倒比进京前圆润了些,他搓着两条臂膀,问道:“官爷的意思是,小满不跟戏班子回去了?”
秦川点头,递上一封书信,“钱先生与我家王爷兴趣相投,王爷十分看重钱先生的才华,钱先生感激王爷的恩情便承诺留在王府为王爷作一出戏本。今日钱先生因感了风寒,所以未能前来送别张老板。”
小白云在一旁说道:“这次能洗刷冤情,多亏了有安王殿下出手相助。”
“是啊,安王殿下是个大善人。”张老板接过信封,问道:“这是?”
秦川笑道:“信件是托张老板交给三柳客栈,钱先生的兄长钱大。”
“好。”
今日的风吹的人心里直发凉,约莫到了巳时,京城西南门的上空飘来一大片的红云,那红云似一张红布遮在天上,经行之处,淅淅沥沥的落下猩红的血雨。
茶楼。
“在座的诸位都听说了吧,前些天闹得沸沸扬扬的烟柳一案破了,今一早传出来的圣旨,那恶贯满盈的凶手身份委实出人意料啊。诸位可还记得中秋夜宴上的青衣刺客,命案凶手和青衣刺客这二者是同一个人!”
“那刺客到死也没说出幕后指使,细楞楞的一根金钗了结了性命,刺客一死,草木花间那班人就也洗脱了谋逆罪名,等到下一个月圆之宴,皇亲国戚没能听完的新戏,诸位有钱的花上百两银子也好听个新鲜。”
这厢说书先生停下抿了口茶水,人群中冒出个中年男子有模有样的学着说书人的口吻,续了下去:
“今早宫中传出了两道圣旨,一道传在了大理寺,一道传去了丞相府。这相府好是风光,两位千金分别做了东宫的正侧位分,大小姐是百年一出的凤命,二小姐是京城里拔尖的美人。”
某位喝茶的客人接了句:“与其说相府好风光,不如说东宫好福分。”
有人接道:“这位兄台说的是,圣兴国幅员辽阔,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江州的姑娘水灵,苏州的姑娘温婉,洛州的姑娘飒爽......可凤命是百年一出啊!”
“要说美人,能歌善舞的胡姬也得有排面。”
品茶谈天地是客人来到茶楼必做的事,一壶清茶,乡野轶闻说得,朝政大事也谈得,男子扎堆的地方聊起美人来也是头头是道。
适才接话的客人尝着茶水渐渐变了味,只能笑着端起杯子退了出去。
他瞧了眼坐在西边窗口位置的姑娘,径直走了过去。
方仪把脑袋靠在窗口,冷眼看着街道上奔走的行人车马,目光放空之时,一滴冰凉的雨打在她额间。
客人站在桌前,笑道:“小姐,茶水凉了。”
方仪扭头去看,惊道:“金大头!”
面前站着的人脱去了丞相府的护院服制,身着贴身的玄色长衫弱化了壮硕的身形,也衬的脑袋好像更大了。
金大头一屁股坐下,裂开厚嘴唇子,“怎么就小姐一个人?”
方仪扑哧笑道:“不是,你上哪儿去了?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方仪见到金大头是打心眼里的高兴,不光因为她心中愧疚,也因为自己拢共就收了两个小弟,金大头走了等于削去她一只左膀。
金大头笑问道:“小姐的眉心怎么红了?”
“有吗?”方仪伸手去摸,但见指尖是血红色的水渍。
这时街市上有人惊呼一声:“血雨!下血雨了!”
茶楼里的人纷纷望向外头,见天上果然下起了猩红色的小雨,血雨下散了街市上的行人,也下散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