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金大头来到相府,素日抠抠搜搜的他今日居然舍得花银子,打了两壶好酒留给几个护院兄弟。
刘蒙笑道:“大头你不对劲啊,咱俩一个床铺睡了几年,这是你头一回大方。”
金大头道:“往后见不到了,兄弟一场,都在酒里了。”
刘蒙放下酒壶道:“什么?你要离开相府?”
金大头点头道:“谋了个好出路。”
午后,遗风轩。
方仪等了一个上午也没等到金大头,倒是等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和一封辞别信,管家说金大头垫了所欠工期的毁约金,打包好行李便匆匆离去。
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金大头写的字是毫不为过的,金大头在信中说他诸事安好,但是他没说自己去了何处,二人是否能再相见。
方仪听瑛姑姑说,没人知晓金大头进相府前是做什么的,也没听他念起有什么心仪的女子,相府给的工钱不低,却也不见他平日里享过什么乐,只晓得他一年回一趟江州探望家中老者。
也在这一天,方仪送走了瑛姑姑和芍药二人,去往容州的马车早早的候在遗风轩门口,负责驾车的少年唇红齿白,名叫长生。
午后的街市熙熙攘攘,日光明媚的有些晃眼,马鞭高高扬起而轻轻落下,留够了临别前的不舍。
马车上瑛姑姑二人挥手,眼角微红道:“小姐,红莲,保重。”
“一路保重。”
胖丫头红莲偷偷抹着泪,几个抬手的空儿再睁眼已望不见马车的踪影。
一驾马车朝西驶去,又一驾马车朝东驶来,稳稳当当的停在遗风轩门口,车夫手忙脚乱的抛下脚凳,马车中伸出一只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了帷幔。
“东家,到了。”
“好。”
马车上走下来的是个商人装束的年轻男子,身长玉立,朗目剑眉,眉心处生了颗浓淡正好的黑痣。
他迈步向铺子走去,本是不经意的一瞥,偏让他脚下打了个迟钝,僵在原地。
女子立在几步开外的街边,挺直了脊背眺望着车马喧嚣的街市,见她身侧的丫鬟泪眼未干,想必是在此前送别了亲信或友人。清汤寡水的相貌挑不出半点出彩的地方,单用一根红木簪子挽住了长发,有别于京城姑娘拖沓的衣衫罗裙,她一身打扮利索不失秀丽。
要说有半点出挑,那就是这女子身上不可逼视的英气。
“崔掌柜来了,快楼上请。”
店里不开眼的伙计重山高声招呼了一句,崔寒衣猝然拉回了目光,自觉失礼的仓皇走开。
对于崔寒衣的伫目,方仪丝毫没有察觉,她的思绪跟着去往容城的马车走的很远。
昨日夜里。
彩绘的烛台前映亮了瑛姑姑稍显老态的面容,她眉目低垂,眼角的细纹里满是苍凉。
“我啊,作了半辈子的下人,十三岁那年叫我那该天杀的爹卖进勾栏院,我抵死不从逃了出来。无处落脚时进了方府当了丫鬟,那年相爷还在书院读书呢。”
“在相府的头两年,我和一个护院情投意合,他待我好,从没有人那样待我好。后来他回了乡下,说要筹钱来娶我,我信了,这一等就是许多年。”
也许他死在了路上,也许他另娶了妻子,无论是哪一种可能,瑛姑姑都设想了无数遍。
半生的苦楚在她口中概括成了轻描淡写的一段话,不管多苦的茶,反复冲泡多次也就去了味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方仪也想过素日里慈眉善目与丫头们说笑的瑛姑姑会有怎样的往事,可亲耳听到的叙述大大超过了她的想象。
“都过去了,姑姑你有我,有红莲芍药,深墙大院不适合活人住,咱们几个出去走走看看,换个活法多好。”
瑛姑姑莞尔笑道:“小姐的恩德,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
“姑姑活的开心自在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别人都道小姐性子跋扈,咱们几个清楚小姐是个貌婉心娴待人真心实意的......”
“打住,我这人不经夸。”
遗风轩二楼。
饮了杯温凉茶水的崔寒衣迫不及待地续了第二杯,一口饮尽后放下了杯子,“二哥此举有欠妥当。”
乌鸦合上翻阅的书籍,“你四哥开口求我帮忙,这忙怎能不帮?再说那姑娘不是池中俗物,保不齐哪天江湖上就多了一号人物。”
崔寒衣问道:“何以见得?”
乌鸦道:“等你见过她自然就明白了。”
崔寒衣失笑道:“那好,四哥的事先不谈,说回诛杀令的事情,名捕和寺正奉命去地方搜集罪证,奉的是安王白景的命,背后有毕德文一党作盾,路途有安王府十余名近卫护送,二哥插手此事也是不妥。”
乌鸦目沉如渊,手中的书籍翻开至记载圣兴开国的一篇论,说道:“小崔,这件事我做的妥当。圣兴开国时,虎符一分为四由皇帝和三位异姓王执掌,意在互相牵制稳固朝政。
翼王养在北疆有二十万玄甲铁骑,皇帝手下现有三万禁卫军,驻守西疆的军队分别是两万轻舟营和三万禁卫军,而安王白景的轻舟营实力尚不可知。”
崔寒衣斟了第三杯茶水,一饮而后,目光灼灼道:“莫马两家数典忘祖,百年来蒙皇恩,其势如下坂走丸,在上蝇营狗苟,排害忠良,在下武断乡曲,贪赃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