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男女那档子事儿,苏蓁算是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 跟来仪阁的花魁楚衣做了多年的朋友,风.月场中出入得多了,不小心听见的,不小心窥见的,五花八门,千姿百态。 所以,即便是一夜迷蒙,她也很清楚,那位哼哼唧唧的太子殿下,在她身边都偷偷地干了些什么。清晨时分,似乎又不可抑制地冲动了一回,抱着她一阵舔.舐与摇晃,给发泄了,这才摸下床去,到后头温泉池子里去沐浴。 回来时,已经是神清气爽,眼神精亮,重新做回了那个清贵俊俏的郎君,还笑得光风霁月,问她夜里睡得可好。 苏蓁抿了抿唇,暗自在口中尝了尝那残余的淡腥气味,却笑着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不去揭穿他,就当在心里,纵容他了。他毕竟还是有分寸,没有强迫她,她也得有所回报才是。 回京途中,在琼英公主的马车上,苏蓁回想这虞山几日的时光,尚觉不可思议,恍惚如梦。她似乎什么正经事儿都没干,专程来陪太子睡觉了。 且还是偷偷摸摸,越轨逾矩。明面里的师徒关系,越扯越大,暗地里的亲昵纠缠,却越演越烈。 由此可见,自己也算是够放.荡不羁了。 脸呢,脸皮早都抹下放兜里了。苏蓁抬手抚脸,自觉滑腻如脂,温凉如玉,不红不烫,不热不燥,当真是越来越能容忍自己的豪放了。 不过,没想到,边上还有个比她更豪放的。几句交流,就让苏蓁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元瑛上车就往车座上蜷缩了,闭目养神,噤口不言,一点儿也不似平时的聒噪。山路上,车辆摇晃颠簸,她也忍得,只微微蹙眉,表示不适,似乎很是困顿。 “你昨夜没睡好吗?”苏蓁特地撩开些车窗帘子,仔细看了看琼英公主的面色,又不太像是睡眠不足的模样啊,脸白唇红,玉颊凝脂,眉尾含春,嘴角带俏,反倒像一朵吸饱了露水的娇花。 “岂止是没睡好,一夜都没睡。”元瑛懒倦得眼皮也没抬一下,嘴角一歪,抱怨了一句。 “那你做什么去了?”苏蓁扔了手中锦帘,低笑着,与她叙话。一边在心中暗自猜想,一夜没睡,还如朝花含露,那一定是吸人精气去了。 果然,元瑛还是那副懒散语气,供认不韪:“被人睡了。” 那个人,就是牧言吧。元瑛那娇气光景,不知是沮丧,还是得意。 “是你睡了人家吧。”苏蓁一下子来了兴致,倾身靠到车座中间的小几上,双手托腮,挤眉弄眼地,打趣她。 “呵!”元瑛一声哼气,抬了抬眼皮,蹙眉烂脸地挪了挪身子,“我倒是想啊,可惜,世事难料,技不如人啊,我哪里知道,看着那么木讷寡言的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哎呀,不说了,我全身的骨头,都散架了,好酸,好痛……” 元瑛有些吞吐,转而唉声叹气。 “说来听听吧!”苏蓁托着腮帮子,瞪眼看着元瑛的扭捏,心中却笃定,元瑛哪里是藏得住话的人,再是藏得住的话,也不会在她面前藏。 “说什么?”元瑛睁眼,转身去,拿个纤背对着她,还想跟她装糊涂。 “说你是怎么被拆散架的啊?”苏蓁幽幽地,又逗她。 “苏莲心,你的趣味怎么这么邪恶……”元瑛猛地翻身转过来,一头坐起,拈根白玉手指,要来戳苏蓁的眉心。 “嗯哼?”苏蓁偏头躲开,继续挑眉,挤眼,等着。 “一看你这小模样,我就知道,小九肯定还没搞定你!”元瑛咬着银牙,恶狠狠地寒碜了她一句,顿了顿,终是耐不住苏蓁的探究眼神,主动交代了: “哎呀,算了,我俩谁跟谁啊,我不跟你讲,跟谁讲去?不就是听了你的馊主意吗?直接下的药,百骸散,下在酒里的,我瞧着他长得高大,又一副精壮模样,怕药效浅了服不住,量就下得有些大,然后……” 元瑛撅撅嘴,翻了个白眼,不忍说下去了。 “然后怎样……”苏蓁却真的有些恶趣味,继续追着问个究竟。 “那百骸散,怕是假的,软劲散力的迷药性,一点也没有,诱欲催.情的□□性,倒是把人往死里整……” 元瑛说完,又斜目,努嘴,给了苏蓁一个白眼,活脱脱一副被人往死里整了一夜的模样。 “啧啧啧……”苏蓁瞠舌惊叹着,脑中立即浮现出一幅生动而邪恶的画面——纤细而白皙的公主殿下,居心不良,却掉进了自己挖的坑里边,黝黑而高大的侍卫大人,受药物驱使,化身为兽,把娇娇公主按住,肉搏一夜,那该是怎样的剑拔弩张,激烈惨状,不堪回首。 相比而言,她觉得太子,嗯,还算得上斯文君子。 “真是可怜……”她又叹说。 元瑛点点头,嘤唔哀吟着,深有同感:“心心最疼我,知道我可怜,本想图个□□.好,却不慎遇了狼……” “停……停,你别自作多情啊,我说人家牧言呢,啧,真是可怜……”苏蓁无情地打断她。 那个闷头闷脑的牧言,对琼英公主似乎不怎么带感,一向畏而远之的,却被琼英这样摆了一道,不是可怜是什么? “……”元瑛被呛了一口,狠狠瞪她。 苏蓁却眉眼弯弯,把一副坏心眼写在脸上,凑近些,与她低语:“你可以借这个以下犯上的罪名,来要挟他,让他做你的情人。” 苏蓁觉得牧言可怜,是因为这个后续的麻烦,无穷无尽。酒后乱性,冒犯公主殿下,玷污了她的清白,如果琼英公主想的话,那可怜人,一辈子都无翻身之际了。 再者,琼英费劲心思,不就是想找一个这样可以随意拿捏的情人吗? “不!”元瑛却一口否决,转而来教训苏蓁,“苏莲心,你怎么一肚子的坏水?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我十恶不赦似的!我不过就是图个男欢女爱,露水恩情,天明了,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就此打住啊!再说,他睡了我,他也不亏,我也不会借此再纠缠于他……” 元瑛似乎有些紧张,一通连珠炮似的倾吐,末了,又添了一句,“好歹,我也是有夫君的人……” “你这会儿想起你是有夫君的人了?”苏蓁斜眸看着她。 对于公主们而言,夫君这种人,似乎存在感极弱。 元瑛挺起腰身,直着脖子,叹了一口气,苏蓁以为,她是要为自己的荒唐举动忏悔了,哪知人家忽又美目流光,如玛瑙珠子,滴溜几转,已经转移至下一个兴奋点: “我过几日回蜀地,就和离。我与王延,那种有名无实的夫妻,不做也罢。” “……”苏蓁无语。公主殿下的思路,太跳脱,她已经极力在跟了,还是跟不上。可不,人家背后,是天下第一大的娘家人撑腰,人家玩的人生,一般人学不来。 “心心,你说得对,合不来就离,我这可是听了你的话啊。”元瑛又略略思忖着,自顾点着头,下决心。 “别,公主殿下,和也好,离也好,都是你自己的主意,千万别扯我。”苏蓁急忙纠正她,且恨不得来捂她的嘴。要是传到皇太后或是皇帝的耳朵里,琼英公主闹和离,是她苏蓁怂恿的,那还得了? 元瑛笑了笑,表示会意。忽又凝了神色,看着苏蓁,颇有感悟地,悠悠叹息: “苏莲心,你这性子,太深沉了,曲折如羊肠,弯拐如山道,明明装着一肚子恶趣味,坏心眼,小脾气,满脑子的惊世骇俗,却又看起来,中规中矩,一丝不苟,我与你相交多年,有时尚觉,看不清你的心,也不知小九,是如何消受的。” 通常,说自己看不清的人,其实就是目光如炬的人。看着清浅无脑的公主,实则厉害成精。 苏蓁竟一时不知应对,因为,元瑛所说的,句句入心,直击她的软肋。 遂低头,愣笑。 元瑛见有些过了,便转了转酸疼的脖子,拧一拧水蛇样的腰身,懒懒地呻.吟两声,岔开话题去: “哎呀,好疼!真是要命……我跟你讲啊,心心,以后你可千万别去招惹那种军旅中出来的男子,你这副小身板,小心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不过,话又说回来啊,有小九在,你这辈子也没什么机会招惹别的男人了。哎,我说了半天,不是废话吗?不说了,我好困,想睡一睡,你别吵我啊?” 话箩筐一边倒,一边又抱臂缩腿,蜷卧到车座的软锦垫褥上,软成一滩泥。 苏蓁轻笑着,不跟那口无遮拦的人计较,也准备放她一马,让她歇一歇。 车轮轱辘,马嘶鞭鸣,车队浩荡,鱼贯而行。回京的路途,虽不远,但行得缓慢,一会儿,又有断树或巨石阻路了,一会儿,又闹闹嚷嚷地停住了,听见随行的御医在队伍中奔跑,说是芙美人晕倒在銮驾上了,要赶着去诊治。 “怕是纵欲过度吧。”元瑛虽寐,却又冷不丁地冒了一句。 “公主,非议你父皇的妃嫔,大不敬啊。”苏蓁扔下手中窗帘子,低声提醒她。 “我可没乱说,要讨得父皇欢心,要博得荣华尊宠,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元瑛不以为然。 “陛下……真是龙精虎旺。”苏蓁讪讪地叹了一句。 年迈的皇帝,把个年轻美人,都折腾到晕倒了,不是龙精虎旺是什么? “也不是父皇厉害,是那芙美人,自己贪心。”元瑛懒懒地说,顿了顿,又来了精神,索性与苏蓁解惑: “父皇喜欢的,是以前那位芙蓉夫人,听说芙蓉夫人天生就是一种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媚态,这芙美人进宫前,为了能仿效芙蓉夫人的风韵,王延给她服食了半年的百骸散。这厉害药物,若是偶尔服食一两次,药力虽猛,却去得也快,对身体无大碍;若是把分量减到极轻,长期服食,药性便会如蛊埋体,如蛆附身,让女子媚态天成,柔弱无骨,且还肌肤生泽,口舌含香,时时盼着与男子交.合。此种尤物,最是能让男子起兴。” “……”苏蓁听得目瞪口呆,第一次听说,百骸散还有这种诡异的用法。 “你懂得真多!”她张了张嘴,发自肺腑地崇拜这个见多识广的公主殿下。 元瑛哂笑一声,很是不屑,也很是愤然: “在锦侯府上,我见得多了,王延是个色中饿鬼,要去沾惹那些贞妇,便尽使这些不堪伎俩。我也不知,到底有多少良家妇,受他荼毒。是药三分毒,这药,看似让人享尽风流,又岂能没有个催命的作用?长期服食,轻则让人精神恍惚,记忆模糊,重则浑身疼痛,百骸难耐,需得温水泡浴,方可缓解。” “……”苏蓁心头猛地一惊,她想起昨夜太子讲的芙蓉夫人。 “不是大兴律例中的违禁药物吗?”她心中翻涌,不觉呐呐地问。 “所谓禁物,皆是禁君子,不禁小人,禁得住良民,禁不了匪徒。那药,本就是用蜀地雪山中的药材,配制而成。蜀中富庶,饱暖思□□,加之天高皇帝远,违禁的东西,多着呢,那百骸散,在锦侯府上,就如居家良药一般常备,我随手一拿,就是一瓶。我想着有备无患,随身带着呢,不然,怎么会那么合适,昨夜就给那人下在酒里?” 元瑛话多,叽里咕噜又是一串一串的,她是真当苏蓁是好友,在她面前,无话不说。 苏蓁面色如常,心中却早已暗自奔腾开来。 芙蓉夫人也是王祁灭蜀之后,送进宫来的。昨夜太子所讲,她也是千娇百媚,也时常记忆恍惚,说自己浑身疼痛,莫不就是长期服食百骸散的症状? 只是,不知是王祁,还是皇帝给她下的药。 往事如烟渺渺,隐藏着世道险恶,人心凶残,但也似乎与她无甚干系。可苏蓁觉得,或许冥冥之中,有种力量,指引着她,去探究一番。 她要去秘阁,看一看那位芙蓉夫人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