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夜晚很美,湖水澄澈,清冷的月光照耀下水面波光粼粼,坐在画舫之中,观清流宛转,看月华流照,临窗举杯畅饮,清风徐来好不惬意。 行至一处水域,许多精致的小楼临水而盖,高挑万数绛纱灯,辉罗耀列空中,丝竹管弦之乐不绝于耳,笙歌震天,一派繁华景象。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此处莫非就是大名鼎鼎的小秦淮。 一块丝帕被柔成团抛落于桌前,纪晓芙拿起来,见上面绣着一对鸳鸯和一行字“只羡鸳鸯不羡仙”,绣工上乘,香气扑鼻。她向外瞧去,一二八佳人俏生生的立于旁边的画舫之上,粉目含春扶栏眺望,正风情万种的看着杨逍抿唇而笑,姐儿爱俏,世间至理名言。 杨逍仿若未觉,仍正襟危坐,端着茶盏,目不斜视,眼观鼻鼻观心,端的是一派方正君子的做派。 晓芙的目光在他二人间来回转了几圈打趣道:“有位伊人在水一方,正殷殷期盼着你杨大公子的垂青呢!” 杨逍无辜的摊摊手道:“有么,我怎么没瞧见呢?” 晓芙撇撇嘴道:“嘁,装什么装!” 杨逍笑答:“我本如此,何须去装,恬淡适己,心体莹然,不失本真罢了。” 晓芙点点头,怪模怪样的撅撅嘴道:“恬淡适己呀,不知道在燕春楼搂着个只着肚兜的美人时是不是还这么恬淡呀?” 杨逍猝不及防一口茶水喷出,没想到这小丫头记性这么好。他以拳掩唇,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尴尬道:“只是旧时相识,忆往昔,年少轻狂,俱往矣,俱往矣,莫怪,莫怪。” “咦….,少来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一句年少轻狂就想敷衍过去,哼,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好色之徒,这破世道居然还能恬不知耻的允许三妻四妾,简直不知所谓!” “丫头你可放心,我至今未娶,就是等着你呢,可见你我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前尘往事,对我来说都如过眼云烟,浮云罢了,我发誓”他举起三根手指居然真的郑重其事对天盟誓,古人迷信,最是不轻易发誓许诺,杨逍这次是下了血本他道:“日后你嫁了我,我保证绝不三心二意多看别的姑娘一眼,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以杨逍多年泡妞的经验,如此情深意切的重誓加上自己一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定能让女子心如小鹿乱撞,这种时候小娘子便要来捂自己的嘴,嗔怪一句“杨郎何必发此重誓,奴家都信你就是。”到时自己便可顺势握住她的柔荑将人拉入怀中,温言细语说上几句暖人的体己话,可是等了好久,这丫头竟无丝毫反应。 杨逍眨了眨眼,缓解了下自己无人理会的尴尬,重整旗鼓继续逗弄道:“自从再次相见,从未听你提起过燕春楼的事,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没想到当日偶然一面竟另你印象如此深刻,以至怨念至今。嗨,说来也是为夫之错,相必你是对我一见倾心,方如此记挂。” 纪晓芙无奈的捂额,这厮脸可真大,他到底有什么可让我一见倾心的地方,整的好像天下女人都合该爱他一样。 “哼”她冷笑一声道:“来大兄弟,你看着俺的嘴型儿”杨逍闻言看去,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勾的他不禁凑近三分“跟俺一块说——滚!” 最后一字声若洪钟,杨逍被她震的抠抠耳朵,却并未生气。 见她耳边有些碎发,伸手帮她捋到耳后,不疾不徐道:“孔圣人曾言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孟子也说食色性也,可见少年慕爱,喜好美人本是人之常情,故君子邪而不恶,色而不淫,方是正道。” 晓芙伸出一根手追在他眼前摇了摇不赞同道:“胡说,留恋于青楼楚馆的人,那些美人倒是心甘情愿,这也算色而不淫,但这种好色就是对的么?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红颜最是催人老。 自古沉迷女色者,焉能有好结果。想那商纣王年轻时也是天资聪颖,文武全才之辈,有万夫莫当之勇,徒手可博野兽,荀子评价他长巨姣美,天下之杰也;筋力超群,百人之敌也。史记中也记载此人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就是这样的一代雄主因着个苏妲己,最后落得何等凄惨下场不用我复述了吧,那褒姒、妹喜、西施、貂蝉、杨玉环,你熟读史书相必也无需我多说,须知万恶婬为首,即便少年人血气方刚,也应知戒之在色的道理。” 杨逍没想到只因自己一语,竟引来她这么多话,左一句须知,右一句道理的,若是别人敢这么指着鼻子教训自己早一脚踹水里了,偏偏她一副喋喋不休的样子不仅不觉厌烦,还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实在是可爱至极,奇哉怪哉。 他伸手戳戳她气鼓鼓的脸颊,晓芙后退一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心道我正好心指点于你,你居然仍色心不死,真真是夏虫不可语冰,孺子不可教也。 杨逍见她一副恨铁不正钢的样子,欲要张口继续,忙环顾四周,远处一白衣公子正坐着小船往其中一座小楼而去。 咦,这不是… 嘴角一勾,计上心头,他指着斜前方的男子对晓芙道:“你看我说好色乃人之常情,你还不信,瞧,那人穿着武当的弟子服,你们名门正派的弟子这不也造访青楼楚馆。” 晓芙疑惑的转过头去,见白衣飒飒迎风而立之人自己认识,不是武当殷梨亭是谁,再看小船驶去的方向,是座富丽堂皇的巨大画舫,舫上旗帜招展,怡红院三个大字迎风飘扬。 纳尼,武当派弟子怎么也逛窑子,莫非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话说殷梨亭将丁敏君气走后,自己心里也不舒坦。又想着晓芙说不定在扬州呢,便出来散心加找人。他叫来的船家与青楼妓舫都有业务往来,是个老司机。介绍了人来便有提成可拿,如今见是位单身的外地公子,又漫无目的,便将船划了过来。 殷梨亭平时哪里来过此等风流场所,加之心事重重,一开始并未反应过来。待他察觉不对,自己乘坐的小船已靠上了大的画舫。两位穿着很清凉的姑娘扭腰摆胯飘然而出,粉色的绣鞋踏上了小船,一左一右便要拉他入内。 香风阵阵,娇躯温软,其中一人的酥胸靠在殷梨亭结实的手臂上,挣扎间难免摩擦,搞的他面红耳赤,有无地自容之感。 殷梨亭连连推脱,又吩咐船家快走。那船家怎肯听他的,只道:“公子来扬州怎能不来这温柔乡里走一遭,这怡红院中的美人可是扬州府出了名的多才多艺,公子不如随两位姑娘上去看看,老朽在这等着,您要是不满意再回来便是。” “是啊,小哥哥何不进去瞧瞧,难道我们还能吃了你不成。”美人嘴里说笑着手上拉人的动作却是不停。 这两位美人身段柔软,又不会武功,船体窄小,若是自己挣扎的狠了恐会将他们挤出船去,况且男女有别,往哪儿下手都不合适呀。 急的殷梨亭满头大汗,却又无从着手,只得被两双柔嫩的小手生前推后搡生拉硬拽拽进了屋内。 纪晓芙离的远些,只看到三人拉拉扯扯的身影,听不见他们的这番对话。 杨逍内功高深,自然听到那弟子小声推脱的话,不过他可没那么好心告诉纪晓芙。他见那武当弟子被拽进了怡红院,深知这种风月场所的手段,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进去了,他们自有法子留客,成竹在胸道:“此后事情,污秽不堪,咱们就不跟上去看了。”吩咐船家速速离开。 “且慢。”晓芙叫道“再看看。”不该呀,武当七侠持身极正,书中所写,每次出场也必是一派光风霁月,在这种三妻四妾实属合法,大老婆连嫉妒一下都是犯了七出之条的年代,若是连张真人教导出来的弟子也狎妓寻乐,那自己就可以直接跟着师傅出家了,因为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存在。 艄公在一边凑趣道:“姑娘,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像这种毛头小子,什么也没见识过,他知何为吴侬软语,什么又是红粉手段,最容易被迷了心智,实在是不可托付。您别小瞧了些天下英豪,虽有些风流的名声,但只要为人信诺,是个一言九鼎的豪杰之辈,比这小年轻却更值得托付,您道为何,只因这种人见多识广,已不会被外物所侵,他心中坚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求为何,一但许下承诺便终身不悔,不像年轻人什么都在探索阶段,今日一个主意,明日又换了种想法,最容易朝三暮四。” 晓芙好笑的看着他:“你为你家主子说项,也别把别人贬到泥里,熟不知这世上还有本性使然这句话,有些人天性纯良,再遇良师教导,自有一套行为准侧,不会被美色所迷惑,也是很值得信任的,刚才那个武当弟子便是武当七侠之一,人的名树的影,相必不会差了。” 杨逍听她赞扬别的男人,心中不快不悦道:“些许小辈,也值得你如此称赞。” 晓芙回嘴道:“殷梨亭乃是方正君子,我敢跟你打赌他很快就会出来,绝不会留恋这种地方。”心道就算我看错了他的人品,可他又不是傻子,真有心来嫖妓怎会穿着武当弟子服出来招摇。 话音未落,果见殷梨亭从楼里疾步走出,几个大汉从后面追出去阻拦被他三拳两脚踢下河去。 他撩起下襟如燕子般轻轻跃上船头,对艄公道:“快开船!”艄公见他如此声势自然不敢再多言,忙把船摇开。 杨逍见此暗自皱眉这还是不是个男人呀,他看晓芙得意洋洋冲他抬抬下巴,口中吟诵道:“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骨髓枯!这样浅显的道理,我们正道中人自是通透,可惜有人自恃聪明,却偏偏看不透,大愚若智。” 刚才听她对那武当弟子如此推崇已经觉得怒火烧心,如今再听她此言不禁冷笑道:“好啊,既然你笃定我是好色之人,那我不做点什么是不是太对不起你的另眼相看了。” 他站起身来到晓芙身边一把将拉到怀里。 晓芙坐到杨逍腿上,忙挣扎着要起来“杨逍,你又来轻薄我!” 他倒是想,可惜却下不去手,只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声音闷闷的:“别动,你尽管放心,我不做什么便是,只想这么静静的抱着你就好。你可知,我之有你,犹鱼之有水也,只是相见恨晚,让你误会已生。晓芙,坦白来说我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人,在你之前也确实有不少红粉知己,不过皆是你情我愿,以前我总以为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方是风流本事,女人与我如同生活中的调味品,食之有味弃之亦不可惜。可是自从与你相遇我便知此前所想皆是错误,人生邂逅偶拾缘,一往情深惜华年,此生只愿常相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杨逍,我…”热闹的喧哗声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殷梨亭回头看看越来越远的怡红院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想到刚才自己逃离时看到远处画舫上有一男一女相拥的背影,只觉面红耳赤,嗨,光天化日世风日下呀! “公子,前面来了船队,咱们得避让开。” 殷梨亭举目四望,见远处有个二层的大画舫驶来,后面陆续跟着许多画舫,俨然成了船队。 周围小楼上人声沸腾,都往这边瞧,还有匆匆从楼里赶出来的。 有人高声道:“依依姑娘还请出来相见!” 殷梨亭对艄公道:“此处多事之地,咱们绕开便是。”说罢催促艄公赶紧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