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晓芙站起身来,避过来往的侍从,快步出了湖心亭。 鹅软石铺成的小路,轻薄的软底鞋踩上去有些硌脚,拿脚尖轻轻一磕,将一块小石子踢出去很远,一直滚到水池边。 晓芙跟着石子儿滚动的轨迹慢慢踱着步子走到池边,是个活水池,清水从假山上涓涓流下,荡起一圈圈波纹。几条锦鲤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她坐到池边,拿指尖轻轻碰了下鱼身,鱼儿受惊摇头摆尾飞速游开。 不禁叹道:“我非你,但我知道你的快乐,每天只知道傻吃傻玩,想想你生命的全部意义怕也就在于此了。” “什么人居然和鱼说话。” 突兀的男声从身后传来,晓芙立马站起身转过头去,居然是主席上的二公子,真晦气! “汝阳王妃!”二公子指着眼前的女子惊叫道。不对,汝阳王妃去世多年,眼前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就算她活过来,也不可能这么年轻呀。莫非世上真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么! 晓芙见他这吃惊的样子便知他八成是把自己和别人弄混了,不想搭理这等残忍弑杀之人,转身就走。 “站住!你叫什么名字,是王府奴婢?还是哪家的妓子?” 嘁,不约我们不约,她加快脚步大步前进,想要赶快摆脱此人。 男人从身后追过来,抬手便要抓她肩膀,晓芙伸手按住他的狗爪子,反手一扭。 “哎呦呦,疼,松手,快松手!” 晓芙凝神细听,果然远处二道微弱的呼吸声一闪而逝,想来若不是他家主子惨叫,这些人一时紧张呼吸比平时粗重了二分,自己恐怕察觉不出,可见功夫比自己要高明很多。 她从善如流的放开了二公子的手,转身又要走。 二公子这辈子一向是人家人爱花见花开,前呼后拥阿谀奉承的见多了,哪曾受过此等冷遇,顿时兴趣大增。而且这妞儿和汝阳王妃长得一模一样,若是能弄回去做个侍妾,想必那汝阳王脸色一定很好看,也算给我爹出出气。 他摸着下巴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实在太赞,不禁沉醉在对自己的智商五体投地的佩服中不可自拔,爹爹平常总说我不成器现如今看来我也是很有几分急智的么,嘿嘿。 他阴阴笑了两下方才瞧见小姑娘快要离开了,忙开口喊道:“臭丫头,我让你站住,你没听见呀,找死么?” 晓芙回过头来冷冷道:“你认错人了。” 二公子向前逼近几步:“小妞儿长得真不赖呀,性子也带劲,连生气都这么动人,不过没关系,爷就喜欢骑你这样的胭脂马,你越挣扎才越有趣味。”说着便要伸手摸她的脸。 “放肆!”晓芙本看在暗处高手的面子上想要息事宁人,没想到这厮却不知收敛二字为何物。 顿时气的七窍生烟,她伸手去抓二公子的爪子,想要给他掰断,没成想这厮早有准备,见她伸手便立马缩回,又拿另一只爪子去扯她腰带,凭他这点三脚猫功夫晓芙怎会让他得逞,胳膊一扭腿一伸,二公子未待反应,便觉胸口一痛,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原是狠狠中了一脚窝心脚,“哎呦喂,痛杀我了。“二公子捂着胸口在地上疼的打滚哀嚎。 晓芙凝神细听,做好面对偷袭者的准备,等了片刻却什么也没发生。奇也怪哉,那些高手怎么没出来阻止,既然如此,哼哼,天与弗取,反受其咎,她看向二公子的目光越来越不善。 冷笑两声向前逼近几步,边走边掰的拳头咯吱咯吱作响,撇着嘴角嘿嘿怪笑。 二公子一见她这架势当时就想起自己欺男霸女时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造孽呀,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眼见这女人越走越近,一张冷脸哪还是刚才自己见到的温婉可人的小娘子分明是个头上长角的母夜叉,他惊叫道:“等等,你别过来,臭婆娘你知道我是谁么?” 晓芙停住拳头好整以暇地笑道:“你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我是谁么?“ “你是谁?还能比我爹官大?” “哼!”晓芙冷笑一声,不耐烦再跟他废话,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打的他哭爹喊娘。想想那无辜死去的婢女,腿上用力,嘎吱一声,腿断了。 “啊啊啊!”二公子发出一长串的惨叫声,昏死过去。 看看他这鼻青脸肿的猪头样,总算出了口气。晓芙环顾四周,幸好此处偏僻,又加之今日有集会,府里的奴婢仆从都去前面伺候,现在空无一人,正是时机,她抓住男人的衣领,像拖死猪一样将他拖到池边树丛里藏好,想来一时半会也无人发现,得快去拉了杨逍一起走。 她拍拍手上的尘土便要向湖心亭走去。 背后传来一声调笑:“算你还有点良心。” 晓芙转过头去,说曹操曹操就到,背着手稳稳站在她身后的不是杨逍是谁。 晓芙抱着肩膀笑道:“怎么你以为我会抛下你自己逃跑呀?那你也未免太小瞧人了,我是这么不讲意气的人么。呵,我说把他揍的这般惨,那些所谓的高手怎么没现身,原来能人背后有人弄呀,多谢杨大侠出手相助。“说着她抱拳拱手似模似样的行了个礼。 杨逍忙摆手作揖道:“可不敢当,纪女侠嫉恶如仇,除暴安良,小的不过是跟在后面打打下手而已。“ 被他这伏低做小的样子逗的噗嗤一乐,转念又想到这二公子身份不凡,晓芙忙不安地问道:“听集会上的人说被我打的二傻子是七王爷的嫡子,会不会给你惹了什么麻烦?“ 杨逍哈哈一笑不在意道:“你是我的女人,有我兜着怕惹什么麻烦!” 晓芙眉毛一瞪:“杨逍,你又来了!” 杨逍摇摇头:“好好,早晚都是也不知你害羞个什么劲!” 晓芙作势要打,他忙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一本正经解释道:“此事你不必担心,本朝与别朝不同,很多盐商都是诸王、公主、驸马之类大贵族的代理人,他们之间本来就相互有政治矛盾和利益瓜葛,王老爷是七王爷的人,我的上面自然也有人,实在不行我又不是真正的盐商撤离也可,不用为我担心,走吧!“ 二人很快上了画舫,舫中已备了桌酒席,小菜点心应有尽有。 艄公凑过来殷勤道:“姑娘,公子提前吩咐小人准备的,您请。” 没想到杨逍这厮还挺贴心的,晓芙默默给他点了个赞,杨逍笑道:“都是你爱吃的,还有些是扬州的特色小吃,你尝尝。” 刚才站了半天,肚子着实有些饿了,晓芙也不跟他客气,坐下来先祭了自己的五脏庙再说。 等二公子被人救起时,已华灯初上。 王老爷拿手帕一直擦着汗,不停地道歉加赌咒发誓:“公子恕罪,是小的保护不周了,您放心,小人一定把那刺客给您揪出来。” 他仔细看了看二公子的气色,实在是在那张满头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得硬着头皮道:“只是您的那二位护卫没看到是什么人,只知被高手偷袭打晕了,这丫头婆子们我也挨个审问了,没人见过有什么可疑的刺客,您可看见是谁干的么?” 二公子怒道是:“是…” 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操,难怪那臭娘们说重要的是知道她是谁。他捶了下地发火道:”一群废物!” “是,是。”几人忙又跪下请罪。 刚想给他们说是个侍女揍的,转念一想要是自己调戏侍女不成反被揍的事传到大都,岂不成了贵族圈里笑柄,他撇了眼在一边假作关怀的欧阳慧,毫不质疑这人大嘴巴的功效。 只得含糊道:“是个武功高强的女刺客,想必是那些反贼的手笔。” 欧阳慧在一边道:“反贼刺杀朝中大元,或者有权势的贵族,刺杀你做什么,而且你受的伤明显是被打的,打你的人还没下死手,你该不会是惹了什么人,被人敲闷棍了吧” “混账,那说明爷有隐藏价值,隐藏价值你懂么,少见多怪,算了,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给爷拿纸笔来。” “哎,哎。”王老爷答应着赶忙叫人去拿,二公子强撑着坐起身来,接过仆从递过来的纸笔,龙飞凤舞,刷刷几笔。 “给!”他潇洒的将笔一抛,把大作仍给了王老爷。 王老爷上前毕恭毕敬的捧过来,连管家带护卫首领都围上来拜读,一见此画,三人只觉五雷轰顶,不自觉像得了帕森金症的患者般集体抽动嘴角,这也太特么抽象了吧! 二公子嚷嚷道:“你们就照着这个图找,尽快把刺客捉拿归案。” 三人看着纸上由圆、点、竖杠组成的小人,冷汗直流不约而同暗念一句,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呦! 扬州府,客栈。 自从灭绝师太也答应了他和纪姑娘的婚事,殷梨亭便四处寻访,如今终于有了眉目,有人看到晓芙曾沿运河南下,正巧自己也在这附近,当真是可喜可贺。 他此刻躺在床上,忍不住暗暗开心,自己已把这消息递给武当和峨嵋,两派弟子本就散于四方寻找,想必他们很快便能来接应,人多力量大,到时候找到晓芙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亲了。 想到此处他的脸微微有些红晕,几声清脆的扣门声打断了他的旖念,来人没有得到主人的回应便推门而入。 殷梨亭一挺腰翻身而起,见来的是丁敏君忙打上前招呼道:“大师姐,你来啦,可是收到我的消息了?” 丁敏君不悦道:“谁是你大师姐。” 殷梨亭摸摸后脑勺羞涩的笑道:“是我失言了,我想着和晓芙已经定亲,只等着找到她就可以成亲了,您是她的大师姐自然也是我的大师姐,若您不喜欢我还是叫您丁姑娘吧。” 丁敏君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看来武当的殷六侠也是个喜欢捡破烂的人。” 殷梨亭听的一头雾水不解道:“丁姑娘,你在说什么?” 丁敏君拉出凳子不慌不忙的坐下,如同此间主人一般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水才慢悠悠道:“难道不是吗?不是说发现我小师妹和个男人沿运河南下了么,你也不想想,她失踪那么久了,整天跟个大男人在一起,孤男寡女同行共食,鬼晓得他们都做过些什么,如果你真的还以为她保有清白之躯的话,哼,那你的想法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殷梨亭眉头一皱,不满道:“请你说话放尊重点,毕竟她是你的同门啊,你怎可如此污蔑于她,你于心何忍?” 丁敏君看着他这副同仇敌忾的样子不屑道:“我师傅糊涂,一有她的消息便派众弟子马上来找她,没想到你也和她一样糊涂,你可知道我小师妹和那个她搭救的丑八怪之间的关系么?” 殷梨亭疑惑的看着她,丁敏君洋洋得意的继续分析道:“如果她不是爱上他,怎么可能这么善心的搭救他,连名声也不顾了,和个男人就这么失踪了,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猫腻,谁会信啊,我敢跟你打赌,他们两个绝对有暧昧关系,你啊,还傻乎乎的等着娶她呢!” 这些话殷梨亭是万万不会信的,听起来只觉刺耳和气愤,晓芙是个多么好的姑娘,没想到她的师姐却是这样一个背后诋毁同门的小人,他一拂衣袖气冲冲道:“对不起,我跟你的看法正好相反,难得晓芙有这个善心不计较那个人的容貌肯在他性命攸关之刻伸出援手来帮助他,足见她的人品端方,我就是欣赏她这份难能可贵的爱心。” 丁敏君见劝他不得,也动了真怒,凭什么最好的都该是她纪晓芙的,师傅师傅偏宠她,就连这个赫赫有名武当七侠中的殷六侠也像着了魔般对她刮目相看念念不忘,她何德何能,真真是气煞我也。 看着殷梨亭那张绷紧的俊脸,心里暗骂声死顽固气道:“我告诉你,我丁敏君看事情绝对不会错的,纪晓芙绝不是你心目中理想的对象,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殷梨亭也回瞪她道:“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晓芙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妻子,不劳丁姑娘费心了。” “好,很好。”话不投机半句多,丁敏君见他高扬着头,一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样子便知多言只会增加他对自己的厌恶,只得气哼哼道:“咱们走着瞧!”说罢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