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偷偷潜入普罗寺的养病坊中,整个养病坊只有稀薄的药味,反倒是病重的腐败之气甚重。他俩直接闯入僧房,劫持了一个僧人为他们带路。
为了避免僧人耍花样,凡到一个地方,栗浓便要问上一问这个地方是哪里,做什么的,以此逼的僧人不敢耍花样。
可是这个僧人似乎有些太淡然,除了在被挟持时着意看了栗浓一眼外,一直波澜不惊,应答如流,任由他们推搡威胁。
途经一地,僧人面色凄然,直言此地是粮仓。栗浓和阿栋暗暗记下这个地方,决定看完孙大婶后回来检查粮食是否霉败。
然而,他们来的实在太晚。
到了病患所住之地的门口,栗浓仍旧拿刀抵在僧人喉咙,阿栋进去找他母亲,栗浓等得心焦,忽然听得里头一声绝望的呼喊。
栗浓一惊,和尚却比她走得更快,直接一个箭步冲到孙大婶身边,孙大婶瘦骨嶙峋,已然没了气息。
和尚先是探鼻息,眉头紧皱,又去摸她侧颈动脉,他从怀里摸出一包银针,立刻施针,将针刺入孙大婶人中穴,斜刺进去,再捻转深入。
阿栋不敢说话,栗浓亦然,二人傻愣愣地看着僧人急救,大气不敢出。
栗浓看到躺在一旁的阿春,她心中沉重,轻轻捏了捏阿春的小手,她悚然一惊,阿春的手已然僵硬。
孙大婶手指微微一动,紧接着眉睫一颤,竟悠悠转醒,阿栋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只听僧人道:“还有什么话,尽快说了罢。”
阿栋仿若遭了晴天霹雳,僧人说完这句话,便孑然退下了。
栗浓同他退到门外,心乱如麻。
她想起方才看见的孙大婶的脸,孙大婶不再虎虎生威,不再声如洪钟,她瘦的嶙峋却无力叹息,已经认不出阿栋。
一转眼,她一张大手握着三个鸡蛋,是煮给他们吃的。
再转眼,阿春偎在她怀中,睁着黑曜石般的双瞳,笑起来颊边有两个小旋。
她抱住脑袋,无意识地挠头,把十指埋进厚厚的头发里。
和尚一脸佛相,无喜无嗔,无悲无怒,双手合十,微微低头,满眼慈悲。
她二人立在月光下,只能听见阿栋轻轻地话语,听不见栋娘的。
“阿春?……娘,阿春她睡着啦。”
“嗯嗯,我知道了,我不叫她了,让她好好睡。”
“诶。娘啊,我在这啊,阿栋在这里啊。”
“你说什么?娘,你说什么?”
栗浓心悬起来。
阿栋娘的声音骤然增大,像一声野兽嘶吼,贯透黑夜,她喊“娘!”
声音喊到一半,骤然断裂,再无声息。
满满的冷寂蔓延开来。
僧人拨动念珠,闭上双眼,念起超度亡灵的地藏经。
“施主,节哀。”他递上一方巾帕,他的一卷经竟然念完了。
只剩阿栋痛彻心扉的哭声。
栗浓没有接过他的帕子,任由自己的眼泪一颗一颗坠。
和尚只是不忍。
栗浓忽然道:“我常常梦见我的娘亲。她在我的梦里,穿红衣服。我总感觉,她抱一抱我,我就不冷了。”
和尚不语。
栗浓缩成一团,躲进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里。
和尚合眼,将经念了一遍又一遍。
栗浓忽然发狠站了起来,她拽着僧人一径向外走,直接走到方才路过的放粮食的小屋,屋门上锁,在和尚震惊的眼神中,栗浓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她抓起一把发霉的白米,双目赤红:“这是死因,对吗?”
和尚道:“并不止啊。有病不治,自然有命难活。”
栗浓问:“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会医术?怎么不医?”
“寺里的师傅们,会医术的不在少数。我们佛家,本就有修习医术这一项,针灸、抓药,也会的,只是不能。”
“朝廷不许僧人行医,僧人行医,要被流放的。我们,只有不停地念经,早课晚课,死了就念地藏经无量寿经。”
栗浓难以置信:“……真的?为什么?”
那和尚轻轻一笑:“朝廷说了,和尚么,只管念经便好了行医,该由太常寺太医署每年给村里遣医送药,是朝廷的责任。”
栗浓一阵头疼。
行了行了,里面又不知是什么复杂的利益之争。约莫朝廷怕寺庙声望太高?那你他娘倒是作为啊!哪他娘的见过医官!自己啥都不干,嫌人家干实事的声望高?
栗浓忽地一抬眼,这和尚似乎是有意说这些话的,似乎在引导什么。她问道:“师父,你是不是认得我?”
师父哈哈一笑:“我认得你,孙将军。你频频出战,我与你仅匆匆一见,便记住了。有些军衔的将军中,只有你战死了,真叫人扼腕。你没死,倒让人欣慰。我欣赏你,小将军,大破再大立,搅他个天翻地覆吧!”
那和尚虽是豁达至极,朗然大笑,但是他话里俨然藏着极大的愤慨。
他的本性,与栗浓极其相似。
栗浓扬眉,一字一字道:“你放心。”
避疫方法、朝廷与佛寺矛盾来源于唐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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