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浓可当神箭手,就是因为自己目力极佳,她凝神去看,看清楚老翁竹篓内是几段木柴。
他已然走到山路中央,他身后,没有人。
她慢慢卸了力,松了一口气,对阿栋道:“应当是躲到山中来的村民。”
阿栋点了点头,也是一头冷汗。
老翁却忽地一停,直接将栗浓的心又提了上去,只见他死死盯着山坡上一棵大松树,目光灼灼地去解自己腰间的的镰刀。
怎么……他不是老农?他发现了什么?
栗浓重新拉满弓,只见那老翁镰刀一闪,刀刃带血,栗浓一见血,脑子一热,阿栋一把摁下她的箭,喃喃道:“等一等……再等一等……”
老翁发出一声喜悦的欢呼,下一刻,他提起一只长长的死兔子,步伐轻快地回家了。
栗浓愣了很久,直喘粗气,她的头发被汗泡的湿软,她终于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他娘的!”
她简直不敢想,要是阿栋没有按下她的箭该怎么办。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士兵,她应该刚毅、无畏、心坚如铁。
因为栗浓最信任阿栋,阿栋有一点充当她亲兵的味道。栗浓在阿栋面前,并不用装的那么苦大仇深。
栗浓连着骂了几句脏话,心里终于舒坦很多。她用力地揩了一把额头的汗,大口大口喘粗气,在这个老翁这里把自己一直紧紧绷着的弦算是彻底崩断了,她反倒轻松很多。
她朝阿栋调皮地眨眨眼睛,阿栋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她看看阿栋手臂上那个老大的血痂,阿栋看看她惨不忍睹的虎口。
“真好啊,我们还活着。”
“恭喜恭喜。”
“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你怕不怕?”
阿栋道:“怕啊,很怕。怕的要死,拿不住刀,都快尿裤子了。当时咱还是一块的,都在二伯手底下,我看你不要命地冲上去,忽然我也不怕了,脑子里啥都没想,一股脑地边跑边砍,也不知道砍没砍死人!”
“你怕不怕呢?”
栗浓答:“有一回我很累了,站不起来,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刀直愣愣地朝我劈过来,就是没力气躲。我就看着他那带血的刀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要捅到我的眼睛。你猜我想什么?我想,死了也好。后来是二伯推开了我,骂我你他娘傻逼啊,我才重新站起来。”
山谷间传来马蹄声。栗浓无所谓地拿起自己的弓箭,她知道这场战斗很重要,但是她没办法重视起来。
她低低自语:“或许我们明天就死了。有什么怕的?”
阿栋点头:“干就是了!”
可是,事情总能超出预料。
这支粮队,出乎意料地……长。
栗浓秉持着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理念,预备等这支队伍全部进入视线范围后,先射死对方领头的,再乱射一通,最后一涌而上。
结果她没想到,这支队伍,好像长的没有尽头似的。运粮车更是一辆又一辆。栗浓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究竟有多少粮食?
这粮草,不是给榆城外叛军的。这是给最前线、主战场、叛军主力的。
阿栋愣愣地看了一眼栗浓。栗浓斩钉截铁地一箭射死对方将领,随后,铺天箭雨一泄而下,箭雨强攻过两波,栗浓躲在一块大石后,扬声道:“弟兄们!此战至关重要!不计一切代价,拿下这批粮仓!我们地下再相见!”
这话她昨夜已经说过一遍。当时他们和声东击西的战友们一起喝了一碗酒,她说的是:“喝完这一碗,我们地下见!”
她拔出大陌刀,身先士卒,又一次冲在前面。
视死如归。
如果这是评书,怎么也得说上两句,直杀得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再填上什么飞沙走石,天有异象。
但现实是什么?
栗浓站在尸山血海堆上,倚着一架粮车,无言地嚼着一节草叶,等着土匪兵清点粮草数目。
阿栋敞开腿,坐在叛军将领的尸体上,眼睛放空,打量这满山谷的尸体、鲜血和断剑。
如果那老翁再回来,会吓坏吧。
那条清溪,或许也被血染红了?
因为这批粮草至关重要,所以叛军的反抗也格外激烈,只留下那么十来个投降的人,剩下的,都死了。
栗浓这边同样惨烈,除了有主角光环的栗浓、阿栋、瘦猴儿、土匪兵外,仅仅还剩五六人。
不错了。要不是土匪兵熟悉地形,栗浓和他商量过,灵活变换阵法,哪打得过。
栗浓看着伙伴的尸体,叹了一口气,心里觉得很抱歉。说好了地下再相见,结果,她没死。
她挂着一身血,踹了一脚投降的俘虏,态度极其恶劣:“说,这批粮草是运到哪里去的?”
对方同样一身血,答:“我们也不知道,都是长官定的。这是第一次运,什么也没告诉我们。”
栗浓没跟他继续扯皮,她心想,这应该不是第一次运粮,这应该是一次性运粮,一次把大批粮草直接运到前线去,而不是保留这条粮道,陆续运送。
瘦猴儿凑过来,说了一句:“校尉,清点过了。此次截获的粮草足够十万大军两月嚼用。”
栗浓点了点头。看来她没猜错。对方学袁绍,她误打误撞做了曹操。
十万大军断粮两个月,岂不是不战自溃?
蓝空上掠过白鸟,或许,战争就要结束了。
栗浓问瘦猴儿和土匪兵:“这附近就是你们虎头堡,虎头堡可有什么藏东西的地方吗?这么多的粮草,靠我们二十个人,是运不回去的。”
袁绍屯粮于乌巢,被曹操一把火烧光,从而输掉了官渡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