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是跑不了了。
看他目光灼灼满眼久别重逢的欢喜,片刻不松紧紧攥着我的手,我决定来一场豪赌。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刀光剑影,我这种小人物自然也有小人物的求生之道。鄙人最擅长的一是看人面相,向来极准;二是读心御心之术。凭着这两样本领,我曾想在运城南街的万福楼旁支个摊子替人算命,却被鼠肚鸡肠的宋瞎子马道婆之流明坑暗害,又被那满口黄牙一身肥腻的赵屠夫纠缠不休,所以最终不得不继续乞讨混日。
眼前来人虽举止随意甚至略显轻佻,但年轻气度洒脱眼神清冽,眉宇之间还有一股傲然正气,我断他虽有自负清高之嫌,但绝非什么邪佞之人。况且他眼中真情昭昭,切切感人,绝不是要绝情的拉我去赴死。
就随他拉着,原道折返城隍庙。
透过从殿上破窗透进来的月光,可见王四用一种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死相难看面目狰狞。
“阿宿,你惹上命案了。”他叹着气,捋顺我被风吹乱的长发。
我心道,你当我何故连夜落逃。
又看着我的眼睛,柔声问道:“可是你动的手?”
我摇头。
好好一个天真的傻子,非要学人提把剑昼伏夜出装什么风流剑客。先不说我确然没有杀人于无形的本事,此事我委实冤枉,但即便真是我杀的,只要不是铁证如山,别说是他,就是运城城主将剑指在我脖子上,我也会抵死不认。
“那便好办。”他毫不怀疑的对我一笑,挥剑一指,剑气动处,王四的衣衫呲溜溜四散开来,露出皴黑干瘦的身子,一时间,血腥味、泥污汗臭味交织在一起,像一道存放了许久后霉烂的菜,熏得我皱起了眉头。
他却面不改色。将手中长剑往我怀中扔,找来截细小的木棍,神色凝重地蹲下身勘察起来,必要时用木棍撩翻着王四脏兮兮的残衣,余光不时地看向我。
剑客大都爱剑如命,常有人在剑毁之时,拿着半截残剑,悲壮的来一句“剑在,人在,剑毁,人亡”,决然自刎。
今夜他明知我背了命案,也不管是不是认错了人,便随意的将自己配剑交付于我,要么轻敌自负断定我拿了剑也不能奈他如何,要么真对我毫无防备。
为表示我既不会趁机跑路亦不会对他不利,进一步打消他的戒备与怀疑,我配合的在一边盘腿坐下。
可一来我对王四如何死的并不在意,二来王四虽死却也是一个死了的男人,直观多有不雅,我只得百无聊赖四下张望。这城隍庙内殿我已住了两三个月,每一根茅草在哪儿差一些就能了熟于心,实在找不见什么看头,便把玩起他的剑来。
他又是温柔的笑笑,自顾自忙活起来。
我生涩一笑。
然后仔细端详着剑柄上所刻的密密麻麻的神秘符文,摩挲着剑鞘上一条奋髯矫首的青龙。龙口衔珠,目镶光珠,不开鞘便让人觉出几分凌厉。我举起剑掂了掂,着实有些分量;拔剑出鞘回鞘间,玄铁嘶鸣,银光四起,寒意沉沉,剑气如霜。
“好剑!”我由衷叹道。能拿此剑者,身份和修为绝非一般。
一瞬间我似乎要想起什么,头一痛又忘的无影无踪。
白逸尘眼手不离王四,检查完毕脱下自己的外衫替王四罩上,拿剑起身,一本正经道:“死者无中毒迹象,无明显伤口——死因十分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