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志皇有旨,“贺隐欺上瞒下,祸国殃民,罪不可恕,判斩立决,念其孝心,故特留其母一命,剥斥家产,变卖商铺,充归国库,其妹贺敏珍,充入后宫,贬身为婢。……” 贺家这代的亲眷不多,志皇收回了商业大权似乎很是满意,贺家的一群人多是免了死罪,活罪难逃。京都上下感叹志皇恩慈,一片赞誉。 其实那晚,微蓝不太懂得洛博简为何执意要求看好洛康,可目前,大考在即,洛康果真出乱子了。 贺隐斩立决,无人去送,唯有洛康,不顾阻拦,提了食篮,装了酒水,送他最后一程。人们感叹蒋紫韵审时度势,放弃贺家,为自己免除杀生之祸,可谈及洛康,怕是觉着他莽撞冲动罢。而这边,肖和被坏了名声,可还算有幸加入执金吾,娇娇的亲事暂时搁置。 真要论起来,活跃在贺家倒台事件里的蒋家,肖家,洛家,吴家,都并没有捞到好处。反倒是京都纪家大公子纪公刘,因遇事机警,得志皇赞许,在执金吾中,一时风头无二。 春光日渐灿烂,大地回暖。 大考后,洛元,洛康带着满脸疲惫,拖着飘渺的脚步回来,拜会过洛老夫人,和父母亲昏天昏地地蒙头睡了。 洛家在文官中名望不错,八成文士都算得上受过洛家教诲,因而信息传递的效率很高。吉榜还没出,洛博简已是知道了结果。洛元不出意外地位列前茅,考了第六名,贲阁老闻讯,对于这位未来的孙女婿更是多有夸耀。洛康的成绩也不太差,勉强挤上了榜单最末。同两人一起应考的严穆,成绩很是不错,位列榜首。洛博简欢快不已,洛元得封太学博士,洛康继续升造,他还顺手培养了一个状元,此等大喜,怎能不邀同僚好友和严先生在家里聚聚?洛二夫人提议办几桌琼林宴庆贺,却还令人有些意外地邀请了纪家参与,不过联想到纪家在京都近来炙手可热,人们的意外也少了不少。 席上赞美不绝,微蓝左顾右盼,听说请了纪家来,她就安心地缩写,生怕再让那位纪家大公子看见她。出门时洛二夫人觉得她打扮素淡,赶忙从手上抽了只粗重的宝蓝色玉质嵌银镂空镯子,衬得她肤若白玉,淡淡生辉。可那镯子太过笨重,以至于她想要抬手夹菜都有些困难,吃起东西来颇为缓慢,加上她表面的云淡风轻,远看过去,居然生出几分风雅。 “要多谢阿肃的悉心教导了,不然,以元哥和康哥的资质,哪能拨得如此成绩。还有阿穆的共同学习督促,洛某在此先恭祝你前途顺遂了。”洛博简一捋胡须,欢畅地一饮而尽。 严氏兄弟起身回话,“是老师知遇之恩,若非承蒙老师提携,也不知现下身出何地。” 此时,洛博简也得训导上几句了,对着席上的子侄辈,“尔等切不可因家世而荒废学业,需知业精于勤,万不可一曝十寒。” “姐姐真是好福气,做女儿时,万般顺意,不想现在,孩子们大了,也能耐很好,哪里像我家阿和。”说话的自然是不请自来的肖家主母。 洛二夫人对于这醋味十足的话语,并不太关心,眉开眼笑地对着五堂婶肖氏打趣。五房的孩子们都比洛元的年龄稍长,也都有不错的前程,所以肖氏并不太担心。可自家嫂嫂这出。 “嫂嫂玩笑了,二嫂你不要介意,”肖氏忙打圆场。 肖夫人见没有人搭理她,只能讪讪结束话头,忽而瞥见躲在一角的微蓝,眼神闪闪发光。从手上褪下一个纤细精巧的三色交缠藏珠手镯,只轻巧一动,莹莹的珍珠就在其中晃动。 肖夫人越过蕴笙,拉过微蓝,自然地为她套上,“这可是芝城洛城主的独女蓝儿啊,果真是秀外慧中,多大年岁了?” 微蓝佯装一脸茫然,还侧脸去看看洛二夫人神色,洛二夫人小幅度一点头,微蓝才安心收下,“谢肖夫人。”顺势低了头,走到洛二夫人身后,蕴笙好笑地拍拍微蓝的手,在后面拽了拽母亲的衣摆。 “肖家妹妹就是大方爽朗,我向来敬重这样的人,妹妹与我共饮一杯如何?”洛二夫人眼中带笑,席上众位夫人也捧场地嘻嘻哈哈。肖夫人也是识趣之人,叹了口气,“姐姐好福气,女儿生得国色天香,侄女是天香国色。”说着又招招手,给了微蓝,蕴笙一人一个小锦囊,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过奖过奖。”洛二夫人照单全收,“京都名媛淑女众多,还是有赖于龙脉兴旺,四海升平,这俩孩子,我也时常教导她们,花无百日红,还需得识礼知书,才显德馨。” 洛二夫人轻松打扫战场,微蓝很是欣慰。 欣慰归欣慰,微蓝很快感觉到,洛二夫人的轻松,招致了男席的目光,就有一人,眼光精亮地看着微蓝。 眼含桃花,嘴角上撇,毫不掩饰的眼神在微蓝身上打量,不过一虞就收了回去,微蓝被盯得浑身不舒服,忍不住瞪眼回去,那人没看她,却独饮得欢快。 蕴笙揶揄地看着微蓝,又若有所思地看男席一眼,唇畔笑意盎然,静静地并不说话。 微蓝想蕴笙恐是会错意,但被两人看着还是不自在,她又不好对蕴笙发恼,只得小声说,“姐姐,蓝儿出去吹吹风。” 蕴笙一笑,轻轻点头。被微蓝挑了一眼,这才收了笑,只叫她知会洛二夫人一声,并拜了拜席上各个夫人,小姐。 微蓝做完所有礼数,转身拍了拍自己红透了的脸,她需要冷静,冷静。这是在洛府,不会有事的。 回廊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她挑了处僻静水景,安静得很,虽幽远,不过天气转暖,也冻不着她。她心里堵得慌,这副皮囊日后会得到更多人的关注,可她,却并没有足够的才智应对。肖夫人因儿子被坏了名声,想找她充数做儿媳妇,这次洛二夫人给挡了,可难保没有下次?微蓝只觉得前路漫漫,随着年龄的增长,古代女子的道路,还真是越走越窄。 一阵风吹来,伴着水中凉气,微蓝不意打了个寒颤,脑子清明过来,既然前路不明,又何必郁气难消,日后小心谨慎便好,枝头的海棠开得正好,夜里静了,自然地能闻到幽香,微蓝猛吸一口气,安慰好自己,又抬眼看了看有些朦胧的月亮,准备起身回席上。 刚迈出没几步,脑后响起一个极低沉的男声:“洛……堂六小姐?……” 微蓝着实吓了一跳,这声音她也不是第一次听见了,突然就脊背一凉,脚步也有些踉跄。她一回头,一男子身着暗紫色锦彩暗纹长衫,滚边的是淡灰色云纹边角,微蓝再一次被罩在巨大的阴影中,紧张感从生。借着月光,微蓝终于看清他,二十四五的年纪,长而挺直的鼻子,原先看着人的桃花眼玩味地眯着,全身透着股玩世不恭。 微蓝一骇,她脑子里那个可怕的念头在不断酝酿着,还是硬撑着试探性地喊了声,“纪家……大哥哥?”那男子朗朗一笑,轻飘飘地说:“你倒是聪明。” 表情是浑不在意的,只是目光阴狠,像盯着猎物的毒蛇,钉子般扎在微蓝身上。 微蓝强作镇定,轻巧退了几步,“小女深居闺中,大哥哥都能猜到我的身份,如今京都姑娘,谁不恋慕纪家长公子纪公刘的风采,小女猜到您的身份,不足为奇罢。” “哦?”纪公刘森森冷笑,“不枉我留你一命。伶牙俐齿,不若早些嫁与阿和,替执金吾壮大声势!” 微蓝只觉得眼前之人,戾气甚重,他果然动过杀机。当日听南诗的言论,她脑中就飘过这个念头,若不是四哥留下的这个戒指,怕是她的小命,早交代在了贺隐的婚宴当天了。 她莽撞跟了纪公刘去,又是荒院,动手何其方便?这样婚宴当天出了命案,死的还是洛家小姐,凭洛家声望,自要追究。尔后这位小姐还刚好是新任芝城城主的女儿,旧任的那位下台下得满身泥污,焉能不恨,这报复便也顺理成章。 于是,官差搜查全府,有蒋紫韵的帮助,密道,罪证一个都跑不了。 最后呢,京都洛家看管不力,即便是亲眷,日后南郡洛家与之势必疏远,无形削弱洛家实力。这般,之后什么补办傩礼,阿和失踪,就都没有了,岂不是省事许多? 微蓝观察着纪公刘神色,飞速用脑子过着这个想法,不由伸手摸摸脖子,真是好危险啊。马上开口,“多谢纪大哥哥。”恰好一阵风吹来,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更清楚了些。 纪公刘“嗯”了一声,周身冷气散了散,低头看了看面前小姑娘,软了神色,“你若是不造次,看在这戒指的份上,我也当护一护你,今后纪某定当以礼相待,小姐大可不必如临大敌。” 话虽如此,微蓝还是丝毫不敢松懈,小鸡吃米一样地迅速点头,悄悄后退好几步,谁知道他说话是真是假,他既是认得戒指,微蓝脑袋一转,“他日,我四哥哥回来,定要他拜谢大哥哥你。” 纪公刘陷入沉默,低了头,好半晌才说,“但愿吧。” 这时远处传来一串脚步声,“四哥,四哥,你在这吗?” 微蓝一慌,急急退后两步,面色不佳的纪公刘没有看她,对着空气说:“那这次,便不送小姐了,想来自己家里,不会迷了路。否则你我孤男寡女在此,恐小姐百口莫辩。” “那,……大哥哥慢慢赏景,小女告退。”微蓝匆匆一礼,就急吼吼地撒丫子跑了。背后的纪公刘对着她的身影,嘴角撇得更高,眼里的意思,柔和不少。 “四哥,看什么呢?叫你也不回应。” “哦,看你娘给你选的媳妇呢。” “……哎?漂亮吗?” “嗯,老实说,还不错。可惜了,可惜喽。” …… 微蓝从洛家琼林宴后,便连着几日昏死在床上,不能动弹,约摸是晚上吹了太多风,她的身体虚到不行,走一步,都感觉脚是软绵绵的。 蕴笙和洛二夫人中途来看了她好些次,她还是迷迷糊糊,真是急坏了一群人。她唯一只记得洛二夫人忧虑万分地拉着她的手说,“笨丫头,都帮你挡了,还吓成这样,这让我和你叔父怎么和父亲交代啊。”微蓝还没回应,又陷入了黑甜之中。这样绵延了七八天,病情可算有点起色。 一日,南丹过来送药,微蓝有气无力地看她一眼,“这几日辛苦你了,扶我去走走可好?” 南丹立马跪地求饶,“小姐,奴不敢。”南丹因着来自大房,院子里的丫鬟摸清楚道道后,没少给她吃排头,可她本身就是那种温柔和善,还偏向懦弱的姑娘,总觉得忍忍就过了,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起来起来……”微蓝嗓子沙哑,干裂得厉害,南丹连滚带爬起来,悄悄看微蓝一眼,立马冲到案几边,斟了一杯白水给微蓝。讨好的笑闪了闪,“小姐喝了这个润润喉吧。”微蓝接过,“咕咕”地喝了,又伸手再要一杯。南丹这才卸下一些紧张,端着杯盏的手,也稳当不少。 南丹今年及笄,本该寻思个稳重靠谱的人,托付终身。可她家来头虽不小,却还是个奴字当头,做不得自己的主。微蓝招手让她找个地方坐着,她依旧一脸诚惶诚恐。 微蓝疑惑,“你来我这儿也挺久了不是,我可有苛待你?” “没有没有,小姐待奴,待院子里的姐妹们都好。只是奴今日坐久了,还请小姐通融,奴站着就好。”说着还不动声色地离了远着些。 南丹不肯说,微蓝无心再管,打发她下去,“南诗呢?叫她进来。”南丹闻言如蒙大赦,溜得飞快。微蓝一脸莫名其妙,哎了一声,又歪到了硬梆梆的玉枕上。 “小姐找我?”不同于南丹的满脸愁苦,南诗让人一眼看过去,就欢喜得很,她今日梳了垂髫髻,一身水红,看着青春可爱。 微蓝点头,“府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这些日子病着,昏天黑地的,也不知今夕何夕。” “小姐有所不知,”南诗一脸八卦,还紧惕地打量了四周,“二公子他,大考结束,竟是逃家直去军营耍。老爷知道,哪能容他,连夜把他逮回来,用绳子捆了,狠抽一顿。” “啊,”微蓝歪头看房梁上的彩绘,嗯,洛康好胆识,勇气可嘉。 南诗垂了垂眼帘,偷眼窥了下微蓝,“老爷这次是真气着了,连连骂二公子文不成,武不就,合院都听着了,夫人心疼地在房里抹泪。然后,小姐病有起色的这几天,二公子就一直躺着呢,蕴笙小姐见小姐没什么大碍,就着南丹过去帮忙了。” 南诗说完吐了吐舌头,微蓝沉默,这话儿说得还蛮有意思,结合南丹的举动,洛康莫不是拿她出气了罢?缓缓道,“这几日,让南丹回大房那边歇着罢,就说她照顾我辛苦了,准她休息几日。” “小姐可千万不要,……”南诗忙扯了嘴角,脸色颤了颤,“奴平日虽嘴坏又快,可从无害人之心,南丹姐姐要是这次回去大房,估计得活活掉层皮!” 微蓝突然也猜到一些,沉声问:“芊芊姐姐又……” 说到这儿,南诗气得直发抖,“往常也是奴们不对,欺负南丹姐姐好说话,她一般又进不得小姐院子,上上下下的丫头都欺负她,可到底只是讨些小便宜。自那次南丹姐姐从大房回来,奴们就再不欺辱她了。” 微蓝一愣,她对自己院子的小姑娘们,还真是不上心,连同名字都叫不全,一般只采取简单粗暴的手段,犯了错,扔给宋嬷嬷,平常没什么事,她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南丹姐姐倒宁愿在小姐院里窝着,那次她被打得,真是全身青紫。”南诗说着,还感同身受地抖了一抖,“看了就觉得疼……这次芊芊小姐还去二公子的院子里探望,哼……名为探望,实为挑拨,说什么老爷夫人只喜欢大公子,还没说完,就被二公子奚落一番,轰出了门。……所以,南诗恳求小姐,千万别让南丹姐姐回了。” 微蓝肯定地点了点头,心想:洛康真是好样的,虽然看着不着调,不过他的心里每每如明镜般,雪亮着呢。奈何洛康虽是不笨,可他哥更出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好罢,让她就在院里歇着,我的零嘴什么,让南风与她送去一些。”微蓝揉了揉头,琢磨着是不是要去看望下洛康。 “嗯,谢小姐。”南诗笑得甜甜的,两个酒窝漂亮地缀在脸上,“不知道的丫头觉得小姐不好相处,可奴觉着,小姐心善貌美,今后一定有好前程的。” 不愧是经过宋嬷嬷的□□,坚强地生存下来的,微蓝侧眼看下南诗,这孩子,现在真是猴精猴精的。 …… “我说笙儿,这大房的一色女人,没一个好东西!”洛康趴在榻上,愤恨地咬着牙,只听“嘶”的一声,他狠狠地抽了口气,“爹这次,下手真狠!还沾了盐巴拿藤条抽我,这不是往伤口上撒盐嘛。”洛康郁闷至极,纠结地扯手。 蕴笙坐在一旁,“这次也是哥哥玩笑了,你偷偷离家还有理了,你都不知道爹爹和娘亲有多担心。” “好罢,好罢,笙儿你好容易来看看我,就别训我了罢,我刚刚说的,你有在听吗?大房的那票女人,从主母……” “哥哥,越说越离谱了!仔细爹爹再揍你!”蕴笙恼怒地摆了摆手,南云会意地领了丫头们出去。脚步声渐远,蕴笙缓了语气,“哥哥怎的总这般冲动?横冲直撞的,也不嫌疼。” “就知道笙儿你是要唱双簧,我这不是顺着你的意思嘛,说罢。” 蕴笙清清嗓子,“一个落败无所依靠的郡主不足为惧,一个世家大族斗鸡走狗的庶子也不足为惧,哥哥觉着,我们何必忍着大房?” “因为爹?” 蕴笙一笑,拿起洛康的折扇敲了他的头,“哥哥存心逗我呢?爹的手足兄弟可是五叔,若不是因着那不可推诿的可笑的血缘,还有京都的悠悠众口,爹何必忍这一家子?” 洛康抬眼放空思绪,幽幽道:“你们就是想得多,我看,爹是担心他们蠢死我们家,瞅那芊芊蠢得无知无畏,还自傲地以为自己有多尊贵,上蹿下跳地想给别个找不痛快,哪里知道她的心思,那是路人皆知……还不就是肖夫人有意收蓝儿做儿媳妇,坏了她的指望,她以为过来挑拨下,我没气可出,就去找蓝儿晦气?可笑!” “哥哥倒是看得通透,我看是近来爹爹让着念书,颇有进益。”蕴笙惊奇地要看看洛康的书皮,“都说书中自有乾坤,想来是不错的。爹爹怕是认为哥哥还需磨练,才让着哥哥继续研读。哥哥又不是不晓得,哥哥的院子,可向来不太清净。前有香穗,后有叶嬷嬷,好险都叫娘给打发走了。” “我知道,知道,”洛康有些不耐烦,“也就是我耳根子软,偏听偏信了,你说,后来回回,我怎的不帮蓝儿撑腰了?再说眼前,我回想了爹的话,觉着没错,他老人家说,若我喜欢武,便由着我。可想做一个好的将领,不仅要武功出众,兵法精通,还需要有胆识魄力,我所接触的尚浅薄,不多学要怎办?” “哥哥想通了便好,也不辜负爹爹一番苦心。”蕴笙见洛康无事,吩咐人进来送膳。 却见他又咬牙切齿起来,咬得牙齿直响,“回头见着吴君峤,定要和他打上一架,就是他发现我,状告舅舅,把我扔回来的。” 蕴笙刚抬手准备喝水,不经意被他这话逗得咳了一咳,“小表哥他力能扛鼎,哥哥你……” 洛康再不敢言语,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尴尬地结巴道,“这,……我还是好好看书,与他比文吧,这太平盛世的,武将的用处不大,爹说的,好好念书。”说着,头就埋进了书里。 蕴笙盈盈一笑,知道自己点到重点,也不继续揭洛康的短,拍拍手,唤了南云就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五月初五,端午节。 “俗以菰叶裹黍米,……煮之,合烂熟,于五月五日至夏至啖之,一名粽,一名黍。”微蓝捧着一卷《岳阳风土记》细细地念着,口水就快要掉下来,粽子啊,粽子,不计蛋黄还是鲜肉的,有的吃就好。 她暗暗瞟一眼门的方向,说好了午时一刻开席,这都三刻了,饿死她了。 要说府里她的消息不通,可她也确然能嗅到点不同的味道,就说最近的洛二夫人,蕴笙,微蓝向她请安时,明显带着心不在焉,隔着一段距离,微蓝都能感觉到她的焦躁,微蓝看看蕴笙,明显她也是蒙在鼓里的。 又赶上今日,晚了两刻还不开席,微蓝无奈地撅嘴望天,真的好饿啊,连灌了自己两杯草药茶,才发现这是用来刮油的,饿得更加明显了。 南风来请她的时候,微蓝早已毫无力气地歪头倒在案上,这个动作,着实惊到了南风,她慌忙回身,关上了门,语带责备,“小姐可兴不得这样了,再过个两年,即使小姐不入宫,也得嫁人不是?这样子,多难看啊?” 微蓝瞅她一脸小大人模样,嗯,南风也成长得很快,好罢,好罢,她起来。磨磨蹭蹭搞了挺久,走到吃饭的地儿,却见了满当当的三桌人。 大房,二房,五房,洛老夫人都在,其他几个微蓝也好理解,可这大房,怎的也跑来凑这热闹? “哟,蓝儿妹妹到底是芝城城主的女儿,架子真是不小,竟是叫长辈们空等开饭。”芊芊姑娘也不看微蓝,手随意翻捡着食案上的粽子,语中怼意明显。 洛康不在一桌,却暗自捏紧了拳头,蕴笙不喜地压了眉头,却不说话。娇娇见微蓝入座且势弱,接口道:“姐姐你可不是按时来的,娇娇为了等姐姐,可足足饿了两刻呢,祖母和众位长辈都没怪姐姐迟来,想姐姐和大婶娘恐怕是耽搁了,姐姐又何必笑话蓝儿姐姐呢。” 娇娇仗着年纪小,半孩童地这样说着,芊芊拿她没办法,可她忽而又轻笑道:“哟,我又没说什么不是。这我只是做姐姐的,想关爱下妹妹,全无责意的,就怕日后蓝儿妹妹去了肖家,人家说咱们洛家,没家教!” “住嘴!”洛大老爷重重地把筷子往地上一扔,“吃个粽子都堵不上你的嘴,日后也不要带你出门了,丢人现眼。” 芊芊吃瘪,微蓝惊叹,今天大房家的,都没吃药吗?要说芊芊没搭上肖家这艘小船不快活挤兑她也正常,可洛大老爷今个儿,是转性了?这中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 微蓝起身,举了一杯雄黄酒,“蓝儿愧对祖母和众位长辈,只是前些日子的风寒绵延,身子不适,躺一躺就错了时辰。”说着还病弱地抖抖身子,洛老夫人马上让自己手下的婆子扶住她,宽慰到:“难为你了,好孩子,我头里又听堂里的女先生夸你了,说你是个通透的,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字写得也刚直,就是啊,平时闷了些,我说娇娇也大了,过了这节便同你和笙儿一道读书罢。瞧瞧她这脾气,还是孩童一般,没轻没重的。” 微蓝恭敬地福了福身,“多谢祖母谅解。”洛老夫人示意她坐下,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洛大夫人,“我说,慧娘啊,倒不是我说你,芊芊也有十四了罢?年岁也到了,还这般口无遮拦,也是咱们家宽和,平常人家的姑娘,哪个没有一两样才艺拿出来傍身的?这芊芊别说琴棋书画,就说女工,厨艺也是样样不通,惯会耍嘴皮子功夫,若不是家里姐妹让着,她能如此嚣张吗?我也体谅你是八个孩子的母亲,……” 八个孩子?微蓝晃了晃神,她有没有听错? “母亲,媳妇……”洛大夫人还想抢白,反被洛老夫人截住话头,“媳妇啊,你且等为娘把话说完喽,咱大哥儿是没能托生在我肚皮里,可他是老爷的头子,你且自己看看,我吃穿用度,可有苛待?就是他的官位,还不是我豁出这张老脸,求得些老相识,给捐来的?” 洛大夫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旁的洛大老爷讪讪笑着,洛老夫人还在苦口婆心地念着,“你说,这次他好不容易有了儿子,既是洛家子孙,怎能让他在外漂泊受苦?他可是整整盼了这么些年才有一个儿子的,你怎么忍心……” 洛老夫人用帕子掩面,还抽泣起来,微蓝不明状况,可还是不得不给洛老夫人的演技点个赞,这叫一个声泪俱下,给洛大夫人逼上梁山啊,保不齐是洛大老爷在外养了个外室,生了儿子,洛老夫人得知,故意在端午节等着给洛大夫人打脸呢。 洛大夫人咬碎一口银牙,“母亲,媳妇以为,这孩子是在庄子里生的,胎里又受了惊。听闻庄子适合调养,本想他壮硕点再接回来,既然母亲执意如此,我也不想因着好心得个坏名头,那便依母亲的意思罢。”洛大夫人轻轻歪头一笑,丰厚的唇上下移位,“老爷以为这样可好?” 洛大老爷见好就收,呵呵笑着,说句,“多谢母亲做主,有劳夫人了。” 芊芊气不打一处来地拿筷子使劲□□粽子,直戳得那油亮雪白的粽子千疮百孔,洛老夫人嫌弃地看她一眼,“慧娘啊,我看芊芊的事,我还得再考虑,你看她这仪态,实在是有碍观瞻啊。不如你让她来我屋里住上些日子,肖家也是洛家的亲家,你瞧婉贞的品行,”洛老夫人飘然一指五堂婶,“就知道肖家如何了?既是要亲上加亲,自然要关系更亲厚,加出个仇家可不好,平日也让婉贞多教导教导她,至少管家的本事得有,成日只会摆大姐姐谱儿,这回头到夫家,多出来一堆姐妹,可真是哭都来不及呢。” “母亲教训得是,媳妇受教。”洛大夫人表现得春风满面,还是忍不住用藏在案几下的手,绞了帕子十八绞。芊芊还要说话,被洛大夫人一眼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