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笙给微蓝披上锦袍的时候,微蓝还有几丝愣怔,天色已晚,出门看什么傩礼?对于这种古老的东方艺术,她虽是有所耳闻,却实在知道的不多,想来也就是一种祭祀的舞蹈,再后来蕴笙拉着她,告诉她傩礼有着庞大的傩神谱系构成,更是有着“摘下面具是人,戴上面具是神”的寓意时,她整个人对于这一活动,就充满了期待。 洛二夫人的身材高挑,但身形丰满,可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温柔地立在丈夫身旁,一身娇红的软缎披风,在不能明火的寒食岁月,也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洛博简呢,自不必多说,满身装备乃是文人的自我修养,外加一式一样的微蓝和蕴笙,很有几分吉祥一家的感觉。 洛博简又是帮洛二夫人紧了紧领口,“虽已入春,可早春天凉,你一向贪凉,合家事务可等着主母呢,病着怎么办?”洛二夫人久违地垂下眼帘,“孩子们可都在哪,我知你才不是关爱我,还不是担心家事无人操持呢。”说着耳根也红了红,倒有几分少女的娇羞。 街上的人气并不太足,一路行来,路边稀稀拉拉地挂了几盏灯笼,虽不幽暗,可也明亮不到哪里去。而微蓝身侧的老夫老妻仍旧心心念念地虐狗,微蓝表示,有了自己这颗卟灵卟灵的电灯泡,路上都亮了好几分。蕴笙则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只唇畔嵌着笑意,摇了摇微蓝的手,心思又全然转到了常胜街傩礼的表演上。 常胜街的场面,有如水壶中的沸水过程,逐渐热闹起来,年龄各异的人们都是衣着素淡,可到底是在一场风波后,久违地见着几分热闹,脸上的欣喜是掩也掩不住的。 越过几尊常胜街正南方,嵌在天然崖壁中的观音像,微蓝不经意瞟了几眼,黑暗之中,它们披着火红绒布,悲天悯人地捻着指,看不出是哭是笑。 “有人说,那是原先的铃兰公主出嫁之前留下的。”蕴笙似是看出微蓝的疑惑,挽着微蓝的手,低声说。 “铃兰公主?”微蓝对王宫里的事情从来漠不关心,只要天下还姓任,皇帝还能四处撒欢,她又何必计较这么多? “是啊,算上辈分,该是……”蕴笙轻轻凑到微蓝耳边,“是陛下的祖姑母了,听闻当年乌羌国生变,铃兰公主颇晓大义,主动请缨前去联姻,破除了一场腥风血雨,那以后,乌羌国又乱了一次,不过先帝英明,一出手,他们也就四分离散,这些年唯留乌羌族这一支血脉了,结果……” 蕴笙还欲说什么,洛博简已是回了头,“夫人啊,这寻常人家的亲姐妹,也没这俩孩子这般亲密啊,”欣慰地打量微蓝,蕴笙,“可是这悄悄话说得开心,一会儿人多,你们走散了,可怎生是好?” 微蓝,蕴笙忙止了话头,安静从容地跟上,待到前方的洛博简,吴蔓蔓再不看她们,俩个小姑娘,相互吐了吐舌头,就走到了傩礼队伍附近。 忽然微蓝就感觉面前一道艳烈的红光,约摸两三百的红衣少年正极有节奏韵律地跳着舞步,个头都不太高,想来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面上带着颜色各异的面具,一眼看过去,大多狰狞不堪,有些骇人,蕴笙似有察觉微蓝的惊骇,拍了拍微蓝的手。 “妹妹的手好凉,都是冷汗,”又盯了一眼微蓝的视线所及,“恶鬼自是寻恶人,妹妹别怕。”左右搓了搓微蓝的手,不住地安慰。 蓝楠曾经觉得,这世上的鬼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反而是人。就比如我们在现代好好地走在马路上,可能就会有人拿着不知名的大虫子扔向你,可能就会有变态尾随你,不过在蓝楠的世界里,至少法律的约束力是相对高的,遇到变态是有辣椒水的,再不济还是有电击棒的。……可是老天让她一眼就看到那个那日戴着面具的人,又是何用意呢? 莫非是因为她过完了十一岁生日,又过了新年,忘记了这具身子刚好十二岁,没在本命年着红衣? “蓝儿?”蕴笙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急躁,“怎么了?” 微蓝回过神,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勉强地朝蕴笙笑笑,“一时被面具晃了神,无事。”说着一手拍了拍胸口,以示意自己真的没事。“只是……”她终究还是想问,见是蕴笙,也没太防备地问出来,“怎么会有人没有带傩礼的面具?” “哦,”蕴笙有些没想到微蓝竟是在想这个,“怕是这傩礼的看护者吧,陛下这次下旨挑选十五岁之下的少年,家世不论,只看年纪身手,怕是这些少年,野性尤存,不太好管教,傩礼意义重大,出了乱子就不好了。” 微蓝“嗯”了一声,事情似乎有点头绪了,不过好奇害死猫,她还嫌没活够呢,且不想那么多。只又暗暗把自己往人堆里掩了掩,她人小,衣着又素淡,那人定然是看不见的。 这边的表演已是在唱十二兽吃鬼歌了,一百多个孩子在旁似唱非唱,手举鼗鼓,摇得震天响,另有二十二个孩子,在一旁踩着节奏,表演着。看起来的确不错,微蓝暗叹自己长了见识,可却看见守在一旁的黄门满面焦急地拉着面具男,不知在说什么,尔后还背着手,左右不安地踱步。 这边街头热闹,妇孺,少年,少女,还有汉子们都围过来,微蓝疑心自己错觉,还在继续看舞蹈,哪知一个少年突然就坐在地上,“阿和不见了,后面还怎么继续。” 周围观礼的人面面相觑,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扼住,黄门立马冲上前去提起那男孩子,用极尖细的声音喊着,“浑说什么!再浑说,杂家撕了你的嘴。”又对着众人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伸了伸手,细长的手指有微微的颤抖,他似乎没注意到自己语音里,也带着颤抖,“都不想活了是不是?傩礼你们也敢有意见?” 京都的升斗小民到底也是有见识的,往外退了退,保持缄默,黄门看场面似乎控制住,“给杂家继续!” 却不想又一名少年也往下一坠,“甲作、巯胃、雄伯、腾简、揽诸、伯奇、强梁、祖明、委随、错断、穷奇、腾根十二位神兽,是分别要吃鬼虎、疫、魅、不祥、咎、梦、磔死、寄生、观、巨、蛊等十一种鬼疫的,二十三人个个不能少,阿和不来跳劝导,这礼怎么能成?” 那黄门头大如斗,还是慌张地试图挽救,可少年人的心性,哪有那么坚定的意志,被这两个孩子一闹,剩余的人也气馁了七八成。 这十二兽吃鬼歌原是宫中才有缘得见的,哪知志皇此次心血来潮,要与民同乐,还要跳舞的孩子尽量年少,短短一月,要训练得他们几百人上得了台面,这黄门实在是劳心劳力,结果在这傩礼最后功亏一篑,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洛博简警觉地拉了拉妻子,拍了拍被场面冻住的微蓝,蕴笙,压低声音,“我们速速回府。” 微蓝,蕴笙不敢多问,低着头,由洛博简揽着,费力离开围聚过来的人群。 背后有一道声音,“我来便是,”清清冷冷,还和上次一样,不知为何,微蓝就是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却再不愿回头,她搓了搓自己凉得发僵的手,警告自己,她上次什么人都没见过,什么话都没说。 走出一两条巷子,洛博简才放缓了脚步,侧头嘱咐妻子,“蔓蔓,我看他们要去常胜街的东面,你最近叫府中上下看好洛康,大考那段时日,不许他踏出府门半步!”言辞肯定,不容丝毫拒绝,微蓝从未见过这样的洛博简,可他的神色自然,态度亲昵,似乎还和来时一般,带着娇妻,和一对小女,一家人和气万分。 洛二夫人也有所顿悟,笑得甜甜的,“就听夫君的。” 这常胜街,微蓝其实来过的,她出门的机会尤其少,路线单一,自然好记,至于这常胜街东面,一整条街,只一户人家,可不就是…… 贺家!夜,洛府上下也算静悄悄,没什么太大动静,可洛府所在的里坊可是炸开了锅,各家的府兵都紧惕起来,连同街上的巡视也极为活跃。 刺刺喇喇的兵甲摩擦声,声声入耳,回了府,洛博简只让洛二夫人仔细安置微蓝,蕴笙这一双小姑娘,便心事重重地去了书房。 因着洛元,洛康奋力备考中,是以书房的侧影,只余洛博简一人。 蕴笙本想捧些夜宵去父亲那儿探探口风,却被宋嬷嬷一把拦下,“姑娘早些歇着罢,寒潮,这就来了。”宋嬷嬷的语句特别慢,一字一顿,蕴笙再想问什么,宋嬷嬷已经扶着她,往沁泉院去了。 第二日一早,喧嚣了一晚的街道变得静悄悄的,虽然鸡鸣之时,府院里闹了一闹,也就流出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微蓝就沉沉入了梦乡。现下,估摸着是折腾一宿,大家都疲惫得很,恰巧洛老夫人和洛二夫人吩咐不必请安,微蓝就乐得赖床一小会儿,窝在暖暖的被窝里,幻想着自己变成树懒被封印在暖巢之中。 正想得喜滋滋,就听南风一声请安,领着人步履不停地走进屋里,还很贴心地用衫子围住了她,把她从床上扶了起来。 “蓝儿妹妹竟还是在睡着?阳春三月的,确是好眠。”蕴笙似是觉得好笑,用帕子遮住了半张脸,扑哧一声笑出来。“妹妹也太会偷懒了,严先生的功课倒是放过咱们了,可姜先生的功课呢?” 微蓝立马往榻上一倒,张嘴打呼,佯装自己还未醒转。哪知蕴笙捏了微蓝的鼻子就招呼上来,“小滑头,我是不信你看不出姜先生对你才华的怜惜,妹妹的画意确实不错,可若能再多一技傍身,何乐而不为?” 微蓝无奈,“姐姐,蓝儿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况且琴乐之事已是搅得蓝儿苦不堪言,还不得已勉力支撑着。更别说还有什么女红,舞技,歌艺的,再遑论诗啊词的,哪一项学起来都是耗尽心力?天光正好,不如……” “哎?不如什么?”蕴笙半猜到微蓝的想法,还是调皮地一捏微蓝的脸蛋,“不如睡大觉?” 微蓝不住点头,露出一副,“懂我者,蕴笙姐姐也”的表情。蕴笙见状摇头叹息,伸手拉了拉微蓝,“日上三竿了,还不起身,今日日头正好,春日女子又易伤春,不若我们去院中走走?” 微蓝打量蕴笙神色一眼,嘻嘻笑笑地爬起来,用过早膳,二人欢快地手拉手逛园子。 园中的暖亭里,轻纱柔幔,还留着一副棋局,可能是夜间落雨,亦或是清早露水,石凳和木梁上都沾着水珠,跟在微蓝,蕴笙身后的南风,南云一早上前,唤人擦拭,又拿来软垫,这才让两姐妹坐下。 微蓝眯一眼棋局,她所在的白子,看着形势虽好,可周围风云变幻,实在诡谲得很,不在意地摊摊手,“姐姐这又要帮助蓝儿提高棋艺了。” 蕴笙信心满满地捻了一子,笑得欢畅,“手下见真章。” 半个时辰过去,两人都是不骄不躁,微蓝左右环视,此处暖亭也是洛府平日的热闹之地,并非一般幽静之处,今日却似空谷般,只有寥寥无几人息,便又看了蕴笙一眼。 蕴笙与她同岁,恰好一十二岁,发如黑云,丝丝缕缕,扣人心弦,从微蓝坐着的角度看去,她唇角含笑,面如粉团,可喜的是不见俗媚,徒留清丽雅致……只叹她恋慕君王,也不知前路如何? “妹妹不专心,该罚。”蕴笙也不抬头,倒像是还沉醉在棋盘中。 “昨夜的阿和?”微蓝离得不远,那孩童喊的声音又大,她能听得真切也不足为奇。 “不忙不忙,下完这盘,自有人来说。”蕴笙看着面前的一盘棋,语带兴奋,“想要下好这盘棋可不容易,棋子各归各位,还要防止出现纰漏,所谓环环相扣,险象环生,……” “小姐,小姐,贺家被抄家了!”随着小径远处传来的一声娇娇带喘的女声,蕴笙啪地一落子,直逼微蓝命门。 微蓝暂且不管那远处跑来的人影,“没有胜算还需自救吗?” “那得看妹妹怎么想,古语有言,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况烂船也有三斤铁,……”蕴笙眼皮不抬,目无焦距地看着棋盘,“辱吾者,上穷碧落下黄泉,……”面色阴冷起来,微蓝看了不由心惊肉跳,不自然地吞咽了下口水。 蕴笙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抬手唤了南云,南云会意,拦住一路跑来的女孩子。 微蓝看清来人,不由苦笑,那女孩不是别人,还果真是南诗。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南云没好气地凶吓南诗。南诗见微蓝同蕴笙在一起,微愣后,懊悔莫及地跪下,咬了咬唇,“奴一时心急,冲撞了两位小姐,还请小姐责罚!” 蕴笙掸一眼微蓝,悠悠地递过去一个眼神,这本就是微蓝院子里的丫鬟,她并不好一再越俎代庖地插手处理,因而她闻言往后一仰,坐正身子,目光又回了棋盘上。 “回院便找宋嬷嬷领罚罢,”微蓝摆摆手,并不想追究太多,蕴笙眼皮一抖,对着棋盘重重叹口气,就听微蓝继续说,“贺家如何了?” 南诗见微蓝很有兴趣,跪着的身子立马挺直了腰杆。正要发话,却被人打断。 “说是昨夜在贺家寻着了傩礼失踪的少年,官兵发现他的时候,他躺在贺家的密道里,已经昏死过去。”娇娇摊着手,端着肩膀,一路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半分不矫揉做作,爽朗之意,包裹着她整个人,微蓝余光微斜,清楚地看到了蕴笙良好教养下,压住的眉头。 娇娇显然也注意到了,也算是礼数周全地和微蓝,蕴笙请了安,“姐姐们莫急,”她伸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摆,扶了扶发髻,看了眼围在棋盘面前的几人,一时缄言。 此刻,南诗的脊梁骨又颓下去,她也深知娇娇是在防范着她,可她跪着左右为难,一时心里猫抓般毛躁。若退,小姐没有言明,若进言,她在小姐面前可不得脸,刚刚南书告诉她微蓝去向时颇为为难,本以为她是故意藏私,也没听她解释,南诗就一路跑过来,现在可好,跪了许久,也发不得一言。 “娇娇妹妹但说无妨,这儿没外人,南诗起来罢。”微蓝微笑着对娇娇说着,说完又看了眼棋盘,手轻轻一推,“悔棋了,悔棋了,姐姐这下可赢不了了。”蕴笙定定地看眼微蓝,叹口气,招呼南云给娇娇看座。南诗呆愣一瞬,反应过来,赶紧爬起来站到微蓝身后。 “两位姐姐就不好奇娇娇怎么会来?”娇娇有些委屈地一撇嘴,眼尾下拉,伸手对着微蓝,蕴笙的棋盘又是摸了一把,那棋盘算是再看不出原先的硝烟弥漫了。 微蓝对着娇娇一向话不太多,可这姑娘从初次见面起,就对她很是维护,是以即便聊天聊死,她也坚持要把话题续下去,故而微蓝淡淡一笑,“原是想问的,可妹妹的话儿说得太快,没等我来得及插嘴,就再说不得了。”娇娇这才阴转晴天,抓了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可到底还是看了眼微蓝,“蓝儿姐姐,这次的糕点不烫吧?” 眼神里俏皮无限,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又转了几道,微蓝就感觉到自己身后有衣料摩擦的声音,一回头,南风毫不意外地抖了抖肩膀。 微蓝只得点头,也拿了一块糕点,视线正对上神情无波无澜的蕴笙,瞬间就发话让娇娇转回正题。 “哎呀,还不是我娘,昨夜舅舅,不是,是今晨天蒙蒙亮的时候,舅舅派人来求父亲,说定要让贺家吃吃苦头,我当时睡得正酣畅,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还真是没看过舅舅发这么大的气呢。可惜我娘马上进屋护着我,不许我听,……好容易熬到天亮,祖母吩咐不必请安,偏就我娘担心地要来二婶婶这儿,我是软磨硬泡,才求得她带我出来,经过大房的这么几步路,一路尽听仆役们窃窃私语了,这听了一褂子外加一裙子,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微蓝疑惑,“你舅舅?”天啦噜,信息量有点大,她的脑子有点乱,谁来帮着理理? 娇娇有所顿悟般地一拍脑袋,蕴笙悄然执住她的手,也没有制止她的意思,只让她继续说,“蓝儿姐姐不清楚也是自然,我舅舅是礼部肖侍郎,名作斯年,”听到这儿,微蓝的脑中淡淡飘过一句,“於万斯年,受天之祜。”可见名字的美好寓意,也是无法伴其一生啊。 微蓝又走了神,再回神娇娇正讲到贺家地道,“他们一路找啊找,都没有找到我表哥,可那傩礼队伍里的一个男孩子坚持说我表哥就是在常胜街东面不见的。东面只有贺家,领头的黄门只得带着一帮孩子和官兵去敲贺家的门。” “贺家能开门?就眼睁睁地让官兵和一群稚气未脱的孩子进去搜?”这未免太傻?照娇娇的说法,是不是有些荒诞了? “蓝儿姐姐有所不知,蒋家和贺家一闹翻,贺家的仆役就净数被打发了,昨日是贺二小姐来开的门,还是直愣愣地请官差进去的。” “这……”微蓝的眉头微拧,婚宴的贺隐,贺敏珍,蒋紫韵。贺家枯院里念着暗号,带着正蕍面具,抢看微蓝戒指的面具男,昨夜他还在代替那阿和跳傩礼,他出现得会不会太过巧合? “亏得是纪家哥哥急中生智,跳完了那傩礼,不然,表哥这桩子,又是京都一大谈资。若不是靠着舅舅在礼部的这层,他哪里能跳那最重要的部分,要我说,……”娇娇一低头,凑近微蓝和蕴笙,“那礼部尚书的公子病得也蹊跷,怎就正好让我表哥给顶上了?跳傩礼的那么多,怎偏就我表哥出现在贺家密道里?” 娇娇不住埋怨着,这下微蓝的脑子里彻底一团乱。 结果娇娇还在絮絮叨叨,“这以后可怎么办啊,那几个长舌的说,贺隐那厮原先还在戏园子里养了个男角,他这次娶的那个妾还是那男角原先的相好,都不知道那个妾肚子里的是不是贺隐的。表哥出现在贺府的密道里,也不知道其他人要怎么混说。” 蕴笙怔了怔,“……”。没有敢发话,放下手,拉了拉微蓝的衣袖。 “我娘说,这一遭,也不知道,我要定下的婚事……” 微蓝,蕴笙迅速交换了神色,屏退了丫鬟们,却独留下了呆住的南诗。蕴笙捏了捏嗓子,柔软地开腔,“妹妹何必要担心呢,五婶来了,定然是来找母亲的,有肖家舅舅在,还有父亲和五叔,这事儿,过些时日也就压下了。” 过些时日?那是多久呢? 一个世家子弟的失踪案引出了一连串的桃色事件,可是结果是贺家被抄家?那么这位肖家少年,娇娇姑娘的表哥,又在密道里发现了什么,他又是为什么要去那密道,难不成密道门前都竖了牌子,大写:我是密道? 微蓝在洛家的身份不高不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心里该是有数的,除了时常爱找茬的洛康,多数人的眼里,微蓝算得上端庄有礼,算得上沉默寡言,也是自然地与人划开楚河汉界。这件事,她无意接触到了冰山一角,她无人调用,每每只能听得一些传来的不知真假的风言风语,靠自己去想,自我保护。如同蕴笙生辰那日,她在洛老夫人的督促下,放了一盏里外空空无一字的花灯,连同那日同蕴笙放的花灯都只敢写一字,这些是为什么呢?她都不信洛明德能舍下功名利禄来保她,何况是这些微蓝名义上的亲人? 可蕴笙对她太好,好到不容拒绝,也渐渐让她无意中进入这个漩涡里,可当初二哥说过什么呢?到了年岁,他们会接她回南郡,嗯,但愿但愿。 于是,微蓝保持了长久的沉默,蕴笙不安地看她一眼,安慰地扶起娇娇,缓缓叹口气,“许是误会不是,事已至此,肖家,洛家和吴家,都会出力的。”扶出了几步路,蕴笙回头向着微蓝,“妹妹稍坐,收好棋子再过来罢。” 微蓝并不想分辨蕴笙话里的其他涵义,回了蕴笙,娇娇一礼,就长久坐下,无神地看着桌面。 待二人走远,“她们走了,你憋了一肚子的话儿,也往外倒倒吧。”微蓝有些精疲力尽地趴在棋盘上,她只是局外人,不停地念着,可若要自保,她不能茫然不知,即便无所作为,也要通晓局面,而眼前,肯定是个局。 贺家倒台,志皇又想扶植哪家?铲平哪家? “今早奴去小厨房领早膳,路过边门时,无意听到厨房的焦妈妈和门外送菜阿伯的话儿,他们说,这些年,芝城发现了不少盐田,可芝城城主知情不报,据为己有,去年芝城逢灾,那城主更是哄抬盐价,就更不用说他还侵占农户田地,鱼肉百姓的事了。”微蓝认真地看着南诗,有一些真相在脑中渐渐清晰。 南诗观微蓝神色,继续说,“小姐可能不知,当时那城主,就是贺家的族亲,仗着贺家声望,作威作福。” “皇上不是已经处置过了?”微蓝心知洛明德的上位不简单,当初哥哥们暗示说那原先的城主心大,做了不该做的事,可洛明德都安稳地做了挺久芝城城主,皇上这才对着前任城主的事,企图向贺家发难,不是太过异想天开? “阿伯说,那贺家真真作孽,去年查出的那些腌臜事儿是被他家族亲给顶锅的,实是贺家在后主导,大肆敛财,昨夜官爷进了贺家密道,就发现了证据,贺隐是贺家现任的家主,他与所有族亲来往的书信,都在暗道里呢。” “这些官差倒聪明,知道搜密道。”微蓝讽刺一句,这局布得漂亮,可这事做得不太地道,先是让新婚半年的夫妻劳燕分飞,找个契机使贺隐另觅新欢,再到贺隐喜欢那新欢到无可自拔,非得以妻礼迎入门中,蒋家与贺家必然闹翻,蒋家向贺家反难,可查到的事,无足轻重,鸡毛蒜皮,贺家要倒,这些远远不够,所以就有了傩礼的安排,世家子弟失踪,你找是不找?一找起来,便有人说,看见那子弟出现在贺家附近,那他们又是怎么确定贺家密道的呢,这一切发展得真是匪夷所思地顺畅啊,对了,这少年还叫肖和,也不知是不是天意。 “可不是,贺家已是众叛亲离了,那密道就是贺隐刚刚娶的妾带着官爷去的!听说,她觉得贺家气数已尽,哭着说自己还年轻,不想被平白牵连,挺着肚子就带一帮人找到了密道。” 微蓝情不自禁地哎了一声,这位志皇心思够深,蒋紫韵拖上蒋家,肖和拖上肖家,洛家,吴家。贺家想不倒也都难了。 “昨日代替肖和公子完成傩礼的公子是?”微蓝神色有些恍惚,可还不忘问问这个,如果她想得没错,……她用手使劲磨搓四哥留给她的那枚戒指,心中惴惴不安,……她恐怕是不意间,撞见了什么大事了,是四哥的戒指救了她。 “哦,是京都纪家的大公子,是执金吾呢。”南诗面带娇粉,脖颈低垂。 微蓝摇了摇头,“南诗风吹得我头疼,咱们不等笙儿姐姐了,回去躺躺罢。”她又看一眼案上棋子堆得乱七八糟的棋盘,用手戳戳眉弓骨,她刚刚还想到一种可能,惊得后背全是冷汗。 “小姐的手怎么这么凉,奴扶你回去。” 她只是局外人啊,她只想活着而已,她那天追过去找四哥,到底是做了件多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