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底，于长安可能带了点初夏的热气，在冀州，却是温暖的刚刚好。　　向来人满为患的荟萃坊今日却未曾开门迎客，里头却照样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响起。　　李蔓向来是极爱听戏的，可今日一连听了两三场，也不觉有些乏了。抬眼一看，凤鸣笙却仍旧是斜靠在椅子上，一手支额，面上神色冷冷淡淡，眼中视线虽是看着台上，可眼内却是空茫茫的。　　“凤姐姐。”李蔓往她身边凑了一凑，“我们回吧？”　　　　“你累了？”　　凤鸣笙隔了一会才抬眼看她，然后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糕点，“吃点东西吧。”　　她这样说，显然是不想回去了。　　“没有。”李蔓摇摇头，从善如流的弯腰拿了一块糕点，启唇尝了一口，“这马蹄糕松脆温软，甜而不腻，味道不错。”她再次伸手，捻了一块递到凤鸣笙唇边，笑道，“凤姐姐，你也尝尝吧。”　　凤鸣笙没什么胃口，可看着李蔓温软的笑容，她垂下眼眸，张嘴咬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只是凉了点。　　她当即就准备喊人来换：“浣……”　　“凤姐姐，别喊人。”李蔓轻笑，上身凑近了些，眼眸中满是期盼，“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凤鸣笙微一挑眉，眼里终于有了些兴致：“嗯？”　　吃完手中的糕点，又把凤鸣笙咬过的那块放至一边，李蔓拿手帕擦干净手指，端了杯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方才伸手抵住凤鸣笙的肩膀，格外小心翼翼的道：“凤姐姐，你、你要离开冀州吗？”　　“你怎会这样想？”　　凤鸣笙的眉间真切的有了惊讶，前往长安的事虽已落定，可除却简词与燕云沉外，她还不曾与他人说过。简词性冷，又不爱说话，消息自不可能从他那漏出去。云沉一直住在别院，更不可能与蔓蔓互通消息。至于浣雪和听雨，围猎事后，应是再不敢放消息出去了。　　　　“自凤帅回来后，就算是议事之时，凤姐姐也会陪在一旁。”　　李蔓轻轻道，“可我知道，凤姐姐一向不愿参与军政之事的。”　　“我原先只是以为，凤帅先前离开太久，凤姐姐只是太想念凤帅罢了。”李蔓微微蹙眉，眼里有些担忧，“可是，我晓得凤姐姐一向不爱热闹的。往年的生辰，都是静悄悄的过。今年凤姐姐的生辰，却已经成了冀北的头等大喜事。”　　　　“蔓蔓，你忘了吗？”　　凤鸣笙眨眨眼，“陛下年前降下的旨意，我如今是燕朝的太子妃，身份与以往不同，这生辰，自然同以往不一样。”　　“也是。”李蔓想了一想，放下心来，“是我多想了。”她不好意思的抿唇笑了笑，低下头去，“我还以为凤姐姐是要离开冀州了呢……”　　她声音渐低，停了一停后却是再次抬了头，笑道：“凤姐姐，你今年的生辰，听说陛下那边也派了人前来祝寿呢。”　　“是吗？”凤鸣笙神色淡淡，并不怎么在意，随口问道，“你知道是谁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李蔓想了一想，“只似乎听说好像是个定什么侯的，应该是个挺年轻的侯爷，可我好像没在朝中大臣里听过这个名字。”　　　　挺年轻的侯爷，定什么侯？　　凤鸣笙的思绪转了一圈，发现并不能与记忆中朝堂上的某个人对上号后，也就不在意了，反正长安那边，无论是谁来，左右也不过是走个场面罢了，无非是这个场面漂不漂亮的问题。　　凤鸣笙懒得去操这份心。　　她抬手端茶抿了一口，继续听那台上哀婉凄厉的生离死别。　　　　听戏一道，李蔓向来不爱听凄婉的，何况前头已经听了那么久。　　她安静了一会，还是挽了凤鸣笙的胳膊，叹着气道：“其实我倒希望凤姐姐你是真的要离开冀州。”　　凤鸣笙转头皱眉，拉住李蔓的手：“怎么了？”　　　　“哥哥同我说，娘已经在给我寻订亲的对象了。”李蔓的脸上头一次没有笑，茫然而又不甘的开口，“从小到大，除了跟着凤姐姐出来听戏、打猎、跑马，我就再没出过家门。要是订亲了，我就更不能出门了。”　　“书上说，岭南尽处是海，静时水天一色，涌时怒海涛涛；南疆丛林密布，毒蛊一家，内有苗女，性烈如火，坚贞不渝；江南繁华富庶，风景如画……就是冀北，也有沙漠中的绿洲。”　　“可我都没有见过。”她低下头，不自觉的埋首在凤鸣笙的胳膊上，无意识的低喃，“我想出去走一走。”　　她想去看看冀州以外的世界。可只她一人的话，家里肯定不会允许的。她生而为女，就得当个规规矩矩的女子。　　虽然同是女孩，可凤鸣笙是不一样的。这是自幼时起李蔓就明白的事实。她只能把希望寄在凤鸣笙的身上。　　　　凤鸣笙不愿看到蔓蔓难过。　　只是，此去长安，虽说并不危险。可蔓蔓是李坤李将军的女儿，若让她随行，既让陛下手中多了一个筹码，回来的难度也会大大增加。　　“蔓蔓，我答应你。”她略微放软了声音安慰李蔓，“我会陪你一起出去走的。江南也好，岭南也罢，我们总会一起去的。”　　“嗯。”李蔓重重点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凤姐姐，说定了哦。一定要和我去的呀。”　　凤鸣笙莞尔一笑：“当然。”　　　　台上的戏恰逢尾声。　　凤鸣笙听够了，起身往外走。　　李蔓刚得了她的允诺，仍旧挽着她的胳膊，笑得格外甜：“凤姐姐，我想去买点首饰，能陪我去看看吗？”　　就算是在冀州城内，可除却在荟萃坊听戏，凤鸣笙也几乎从不在外停留。她犹豫了一下，终究不忍拂李蔓的意，点了点头。　　　　即使是冀州，初夏的阳光照在身上也有点暖意。　　凤鸣笙极难得的陪着李蔓闲适的走在冀州的大街上。　　街上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　　凤鸣笙的打扮实在亮眼，模样又太过精致，毫无遮挡下，总是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浣雪及其他的护卫们虽在一旁尽力挡住，到底还是挡不住他人打量的视线。浣雪略上前一步，轻声在凤鸣笙耳边请示道：“小姐，要带帷帽吗？”　　虽说凤鸣笙出门一向坐马车，他们并没准备。但这毕竟是街上，只要需要，立刻就买的到。　　凤鸣笙只是摇头。帷帽太过遮挡视线，她一向不喜。至于其余人的视线，她一向是视若无物的。　　　　蔓蔓的东西买的极慢。　　总是试了又试，选了又选，千挑万选之下，尤觉得不满意。好不容易挑中了，又在犹豫是亮金色的更衬服色还是白玉色的更衬肤色。　　凤鸣笙左看右看都觉着差不多，干脆就要替她把两个都买下来。　　李蔓却是握着她的手摇摇头，好不容易才在她耐心快要告罄的时候依依不舍的选了白玉色的那根。　　说是买点首饰，可首饰买完了就又想买点胭脂水粉，恰好隔壁是个绸布庄……　　　　等终于陪李蔓逛完之后，已经到了黄昏。　　中途凤鸣笙就问，为什么不直接在家里选？　　李蔓恰拿了一件水碧色的绸缎往身上比，闻言弯了唇角，笑意冉冉的开口：“这样会更开心呀。”　　会更开心吗？凤鸣笙没太大感觉，可李蔓的笑容却更真实，也更欢快。　　　　“凤姐姐，今天谢谢你。”　　到达凤府门前的时候，李蔓朝她郑重的鞠躬。　　“说什么谢不谢呢。”凤鸣笙失笑，随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蔓蔓，早些回去吧。”　　得了应答之后，她踏步转身，往家里走去。　　　　“小姐，国公爷的吩咐，说是请您回来之后，立刻去书房一趟。”　　刚进门，守门的小厮就这样说。　　凤鸣笙点了下头算是明白，心中却有些奇怪。这几日冀北并无事发生，朝堂那边，也没听说有什么事。爹爹，怎么会突然让她去书房呢？　　　　刚走至一半，迎面就碰上了匆匆而至的简词。　　他走的实在太过匆忙，凤鸣笙原本不准备打招呼。只是，他似乎是专程来找她的，特意停在了她前面。　　“哥？”凤鸣笙略微扬眉，“你找我吗？”　　简词点了头，却并没开口。　　“晚些时候我来找你吧。”凤鸣笙略带歉意的微笑，“爹爹说让我去书房。”　　“容先生也在。”简词陡然开口，天气越暖，他清冽的声音却越发冰冷，“鸣笙，凤帅找你，是为了定北侯的事情。”　　　　“定北侯？”　　凤鸣笙有些疑惑的重复，不是很明白这个听起来有些陌生的侯爷怎么会需要爹爹和容先生专门商量？只是，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似乎有久远的记忆从脑海中泛起，凤鸣笙的眼睛略微睁大，压低了声音道，“你说的是，定北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