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绚丽的霞光自树叶的缝隙中漏出,在山上氤氲出柔和的光芒。 山中的风景其实很不错,凤明和的眼前就是一片不知名的红黄白紫交加的小花,在微风中缓缓摇曳,时不时还有些七彩翩翩的蝴蝶在其中飞舞,在微红的霞光映衬下,煞是好看。 不过此时的凤明和可没有心思欣赏眼前的美景,他把一直拿着的弓箭随手一扔,羽箭在草叶中撒了一地。他也不管,整个人就有些丧气的随意在地上坐了下去。 他今天的运气实在是不好,在山里转来转去,可除了后边侍卫拿着的一只野鸡,就再没见到过其他活的动物。 他耷拉着脸,手上十分无聊的扯着眼前的草叶,重重的沮丧的叹了口气。 以他现在打到的猎物,怎么可能夺得头彩,怎么可能赢得龙血弓?好好的一个能名正言顺成为凤家人的机会,又被他浪费掉了。 凤明和继续唉声叹着气。 提着的野鸡的侍卫往前走了两步,任劳任怨的半蹲下身收拾地上的羽箭。 凤明和抬眼就见着侍卫在收拾羽箭,心里更是烦,当即就撇了嘴耷拉着脸,十分难得的发了脾气:“收拾啥?一边去!” 侍卫一愣,回头看了凤明和一眼,就点头退到后边去了。 “明和少爷,回去吧。” 身后的侍卫在劝他。 “别理我!”凤明和的脾气越发大,“滚远点。” 侍卫愣了一下,却仍是好脾气的劝他:“明和少爷,号角已经响了,该回了。” 凤明和侧了耳朵倾听,那种豪迈却又带着苍凉的号角声确实已经响起。可是,他双手搁在膝盖上,下巴搁在手上,难过的不想说话。 没过多久,侍卫就尽职的提醒道:“明和少爷,有人来了。” 凤明和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将身上的草叶都拍干净,又理了理衣服和头发,迅速收拾了脸上的表情,换成一个欢快的笑脸,又急急去收拾地上的羽箭。可心里越急,那羽箭就越不听话,在地上滚来滚去。 身后的侍卫见状,赶紧帮忙把羽箭和弓都收拾好递给他。 凤明和笑了笑,却是不接了,只示意侍卫拿着。 马蹄声越来越近,凤明和已经能看见马背上的人影了。 前面三五个少年结群而来,后边则是护着的侍卫们。那少年中还有一个同明和关系不错的。 正是那同他关系不错的少年开口问道:“明和,今日如何?” “山间风景不错。”凤明和答非所问的微笑,同时看了一眼他马上载得满满当当的猎物,半赞半羡道,“你倒是收获颇丰呀。” “打猎之时赏景,也只有明和你这种风雅之人才做得出来。我一个粗人,也就只会打猎啦。”那人离凤明和越来越近,眉眼里满是骄傲的笑意,却是随和的带着调侃的开口,“走吧,一起回去吧。” “嗯。”凤明和点点头,踩着马鞍上了侍卫牵来的马,心中这才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见到简公子了么?” “没有。”那人摇了摇头,又看了同行的几个少年一眼,见他们都摇了头后便道,“我们今日都不曾见过简公子。明和你要找他吗?” “问问罢了。”凤明和也摇头,“许是先回去了。我们也走吧。” 几人便一同朝着营帐的方向骑马过去。 凤明和刚进扎营的地方,□□的马都还没完全停下之时,浣雪就一股脑的跑了过来。 “明和少爷。”她说的很是焦急,眼睛一个劲的往他身后看,“少爷呢?少爷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凤明和快速的下了马,在浣雪面前站定后,方才摇头道:“我没见着简公子。” “他们都说没见到少爷,那少爷哪去了呀?”浣雪急得在地上走来走去,喃喃自语,“少爷怎么还不回来呢?” 虽然到了凤府几年,可浣雪是凤鸣笙的贴身丫鬟,凤明和平日其实没怎么见过她。只最近这些日子跟在简词身边了,方才多见了浣雪几次。 可这时是他头一次见浣雪这么焦急的模样,凤明和心念急转,她这么急着找简词,定是凤小姐那边有什么事了。围猎场中一切如常,凤小姐肯定是没有危险的。只是,凤小姐高傲又固执,又难以接近,寻常人很难在她面前说上话。就是说上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 在凤小姐眼中,简词是极为特殊的一个人。所以,浣雪才会在这个时候这么急着寻找简词。 而简词……跟在简词身边这么多日子,凤明和心中自然明白,简词心中,也是极在乎凤小姐的。 如今他没夺得彩头,失了龙血弓,成为凤家人之事,还得从简词入手。 想到这,凤明和脸上神情越发和缓,略显稚嫩的嗓音用力下压,带着安慰和探寻的温暖意味:“浣雪姑娘,你急着找简公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浣雪勉强抬头笑了笑,“我再等等就好了。” 她不说,凤明和也不好再问,干脆陪着她一起等。 可直到日落西沉,霞光渐暗,其余打猎的人都已回营,竟还没看到简词的身影。而同去打猎的人,竟全都说,午时过后,就再没见过简词。 凤明和这下也站不住了,心里急得要命,脸上的笑容都快要保持不住。 好不容易见着简词的侍卫桃叶急匆匆从山边走了出来,凤明和也顾不得什么,直接迎上去问道:“桃叶,简公子呢?” 听到这一问,桃叶的心也沉了下来,忙回道:“我们也正在找少爷。” “废物!”凤明和也真是被气疯了,都顾不上桃叶其实是简词的侍卫,本不归他所管,劈头盖脸的就骂下去,“你不是一直跟着简公子的吗?怎么连个人都看不住!你到底知……”凤明和指着他,气的整个人都在哆嗦,“你知不知道,马上就入夜了,在这深山密林中,简公子要是出点什么事,你、你们有九条命都不够赔的!”莫说桃叶一个小小侍卫,就是凤明和自己,简词若真出了什么事,他在凤鸣笙那儿,可就再也出不了头了。 是简词不让他们跟着,可不管什么原因,护着主子就是桃叶身为侍卫的职责。找不着简词,本就是桃叶的失职。事实上,凤明和说的,就是桃叶所怕的。马上就入夜了,在深山密林中极易迷路,这山上虽没有老虎狮子之类的猛兽,却有迅猛无比的毒蛇。而虽已开春,可一入夜,又是在山中,温度就会极冷。简词毕竟年少,在山中久了,若真出了事……正因如此,他们几个侍卫在山中找了许久没见着简词,听到号角声响起时,心里寄了那么一丝简词已经回来的希望,才让桃叶独自回了营查看。若是简词回来了,当然最好。若是简词还未回来,仅凭他们几个侍卫,在这深山密林中找一个人,显然太费时间。 桃叶不敢再想下去,只垂头道:“桃叶办事不力,请明和少爷责罚!” “罚什么罚,还不快去把简词找回来!”凤明和一急,直接就叫出了简词的名字,见桃叶还愣愣的站在那儿,当即就踢了一脚过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找去!” 凤明和虽年少,可是从小练出来的,这一脚又带了气,力度极重。 桃叶生生受了他这一脚,整个人踉跄一下后却又很快稳住了身体,哑声请求道:“明和少爷,桃叶是回来求援的。” “求援?你想向谁求援?”凤明和先还冷笑一声,待反应过来时,脸色瞬间就白了,压低声音道,“就这么点小事,你就想去打扰凤小姐?” “桃叶!”他看着桃叶,脸色慢慢变得铁青,眼里却慢慢布上强装的不屑与愤怒,冷哼道,“我对你太失望了!” 桃叶抖了一抖,却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凤明和正准备继续说话,眼角余光却看见听雨正朝他们走了过来,当即就收拾了脸上的表情。 “明和少爷。” 听雨遥遥朝凤明和行了一礼,然后看向他对面的桃叶,笑道,“桃叶,你见着少爷了么?” “我也正问他呢。”桃叶刚准备回答,凤明和忙截了他的话,率先插口道,“听雨姑娘,”凤明和朝听雨的方向走了两步,略仰了头,眉眼带了些天真的笑意和关心,嗓音也特意恢复了少年所特有的稚嫩,“刚刚浣雪姑娘也问过简公子的行踪。是凤小姐找他吗?” 听雨看了他一眼,然后摇头笑道:“围猎结束了,李将军他们正要看是谁赢得这次的头彩呢。可少爷没回来……” 话说到这儿,她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重新看向桃叶,“桃叶,少爷呢?” 仍旧是凤明和笑着开口:“简公子要晚些回来,就让桃叶先行回来报平安了。” 听雨的视线在桃叶眉眼上转了一圈,却并没继续问下去,只点头道:“桃叶,少爷若回来了,还请给我递个信。” 桃叶喉中耿了耿,终究还是极轻微的点了头。 直到听雨走远了,凤明和才压低了声音对桃叶道:“去把我的侍卫叫过来,再去找几队士兵,就说是我很重要的东西落在山里了,请他们帮忙一起去找。” 听雨重新朝凤鸣笙的所在的地方走过去。 远远站着的浣雪急着在她耳边问:“还没看到少爷吗?” 听雨摇摇头,看向三张之外的凤鸣笙。 正是日月交替之时,霞光已落,月色却还未升起。天色昏暗,冷风习习。 凤鸣笙仍是独自一人坐在铺着绒毯的草地上,红色的披风时不时的被吹起,身旁点了火堆,橙红色的火光一明一暗的映衬出她精致冷淡的侧脸。她的眼睛一直看向前方不远处,视线的落点,却是一只小鸟。 那小鸟离她不过一尺之距,毛色极翠,尾羽却是黑色的,嘴部微带点赤色,鸣叫声婉转却又带着惊慌。细察之下,才能发现那小鸟的脚部还缠着白色的纱布,翅膀上也带着伤,这时才连振翅的动作都没,只一跳一跳的在地上走着。 而凤鸣笙就那样,看着地上一跳一跳的鸟儿,看了整整一天。 听雨刚上前迈了一步,一直守在一旁的章平就伸了手道:“听雨,回去吧。” 听雨轻轻叹了口气,眉宇很是担忧:“整整一天了,小姐滴水未进。这样下去,她身体怎么受得了?” 章平也担忧的看了凤鸣笙一眼,却仍旧只是摇头。 小姐还生着气,容先生和李将军的话都不愿听,偏偏少爷又还未归,听雨实在担心,只能看向眼前的人,求道:“章平,你去问问小姐吧。” 章平只是苦笑了下:“小姐怎么会给我这个机会?”他虽能走近小姐身边,可说话,是绝对不行的。他只能问,“少爷呢?” 听雨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火把和篝火次第升起,整个营帐都被火光照的亮如白昼。 一弯半月悄然挂在了天边。 安静了许久的营帐终于热闹起来。 那样闹哄哄的声音里,听雨敏锐的捕捉到了想听的信息,忙转身朝热闹处跑了过去。 黑衣黑发的简词,身上的衣服有几条破痕,胳膊上还带着血迹,左颊处有一缕细长的血痕,有些形容狼狈的立于马上。可在那幽深如海的黑沉沉的眼神里,在橙红的火光和柔和的月色下,全都氤氲成了矜贵清冷的模样。 听雨就那样看着他,看着他下了马,看着他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看着他越过了自己,看着他旁若无人的往前走,看着他走到了凤鸣笙的面前。 在地上跳来跳去的小鸟不小心摔了一下,凤鸣笙微微前倾了上身,小心翼翼的把那小鸟转移到自己的手上。 有阴影遮住前方的视线。 凤鸣笙小心的抚弄好那小鸟摔乱的羽毛,重新坐直了身体,这才仰了头,笑道:“哥。” 仰头的那一瞬间,凤鸣笙的脸上瞬间变了色,立刻站了起来,直到前倾发现简词身上的伤并不重时,方才放松了身体,直视着他脸颊上的那一道血痕,轻声道:“疼吗?” 那语气太柔和,那目光太温暖。 简词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然后很快定住身体,看向凤鸣笙。 跃动的火光下,她琥珀色的眼睛好像也在闪着光。 他眨了眨眼,将一直负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花环。 翠绿的花枝,白色的花瓣,简简单单的缠绕在一起围成一个圈,就编织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花环。 凤鸣笙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低头看了一眼花环,又看向简词:“哥?” 柔和的月色下,尽管左颊上新添了一道浅色的血痕,黑衣黑发的少年仍然眉目如画。可跃动的火光映照下,平日清冽冰冷的少年面上好像含了笑,冷静无比的声音好像掺杂着些许细微的兴奋与紧张。 “鸣笙。”少年小心翼翼的捧着那个花环,深深的看着她,“我一直很庆幸,当初来到了凤家。” “我知道呀。” 凤鸣笙的声音轻的仿佛是拂过耳边的微风。她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眼里全是满足的笑意。 她伸手,自头上拔下了绾发的发钗。 青丝如瀑般披散下来,她就那样低垂下了头。 简词身体略略前倾,颤抖着手替她带上了花环。 月色下,头戴花环、手捧小鸟的少女眉眼弯弯,明媚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