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贤堂经阁机关精巧，关卡重重。越是重要的典密，机关锁越是难解。百贤堂建在深山老林，百窟千洞，每处洞□□错相连。　　　　墙壁上半悬半挂着巨大方柜。横竖方格成矩列阵分布，共三百六十余格。每壁一年，每洞三壁。如今齐泽建立年限尚浅，空间尚且富余。日后百贤堂持续发展下去，这里恐怕就放不下了。　　　　姬澄按图索骥，找到颐昌二十三年三月十七日前后十天的格子。　　　　正琢磨怎么上去抽下来，身后传来一道响亮的男声，回荡在山洞间。格外惊悚，那人道：“纪姑娘？”声音毕恭毕敬。　　　　山洞里声音有些闷，姬澄还没听清是谁。只听背后男声对谁道：“殿下是纪小姐。”　　　　姬澄回头，孟奎高兴的立在石壁前。石壁后缓缓走出一只黑靴，玄青色衣袍，面庞俊毅，他沉静着神色，哑声开口道：“你不信我。”　　　　是孟庆元。　　　　孟庆元道：“你让我帮你来查贺元闵。我甚至都没派我属下来……到头来，原是纪姑娘从未信过我。”他眼中泪光隐闪，无限失望。　　　　“南怀王殿下误会了。我并非是不信你，只是中州王恰好把我安排到百贤堂。我怕有机会……”姬澄解释道。　　　　话未说完，被孟淮明冷冷打断，“恰好，呵呵，好一个恰好。你在中州王宫处心积虑，百般表现，图的岂是一个恰好。你的所作所为，哪怕仅仅一个模糊的可能。足以让我们兄弟为你赴汤蹈火！”　　　　孟淮明嗤道：“到如今，落在你嘴里。不过一个‘恰好’。纪五，你以为贺元闵的恰好很容易吗。你以为我孟淮明为你查一次兄弟很容易吗？你把我们当什么了，一个工具，还是一群仇人！”　　　　孟淮明重重问在姬澄心上，姬澄感到一阵悲痛。她近乎绝望的想，那你们把我当什么了。长姐，嘉皇陛下，还是一个挡你们路的敌人？　　　　死一般的沉默，寂静片刻，姬澄道：“南怀王……就是这样对我赴汤蹈火吗。横眉冷目，严厉训斥，百般失望？”眼波流转，灿灿看着他。　　　　孟淮明窒了一窒，深吸一口气道：“你想干什么？”　　　　姬澄笑着问：“你们平时对嘉皇也这么说话吗。”　　　　孟淮明沉默，死死盯着她，目光狠戾。姬澄挡着他的视线道：“别介。殿下别这么看着我，民女胆小，会害怕的。”　　　　孟淮明隐隐震怒，捏着拳头。倏地出手，一拳砸在姬澄身后的石壁上。他恶狠狠道：“你最好是。不然我会让你知道愚弄本王的代价。”　　　　姬澄挡着脸，软声道：“我可不是。南怀王殿下可不要冤枉人。我可从来不敢拿自己和嘉皇陛下比肩。是你和中州王一直说我像啊，像啊。怎么，如今觉得我不像了。又成了我愚弄你们。”　　　　孟淮明的脸突然压过来，姬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睁着眼睛，却发现孟淮明的眼睛先闭上了。他贴着姬澄的脸，叹喟道：“你不是也好。”不然我一辈子也不敢这么做。　　　　孟淮明像个黏人的小狗一样，贴着姬澄的脸颊蹭来蹭去。没有一丝邪念的味道，却仍看的孟奎不好意思的躲到一边去了。　　　　孟淮明皮糙肉厚，刮的姬澄脸生疼。姬澄想推开他。孟淮明稳如屹山，不动如钟。和贺元闵动手时，姬澄借着身体灵巧，功底还在，勉强还能打上一打。可对上赤手空拳能在敌营里撂倒百人的孟庆元，姬澄便无可奈何了。　　　　单想想那日在福安镇，孟庆元单臂长、枪挑着一个百十斤重的男人，也轻轻松松。便知其臂力惊人。孟淮明心间被大悲大喜压过，信任和背叛，模糊又相像的纪五。　　　　思念和悔意潮水般涌来。孟淮明做出一个孟浪的举动，他抱着纪五，就像抱着颐宫高高在上的嘉皇女帝一样。　　　　孟淮明钳制着姬澄手腕，力大无穷。炙热的眼泪顺着姬澄脖颈滑下去，落在胸口，烫着皮肤下的心脏。　　　　姬澄一怔，不是她的眼泪。庆元哭了吗？姬澄看不到孟淮明的脸，只能猜测。孟淮明没有做更过分的使，他只是贴着姬澄的脸默默思念。　　　　长行短行的泪水，灌的姬澄脖颈湿黏黏的。“南怀王殿下。”姬澄想着呦呦在王晗面前柔弱时的样子，捏着嗓子道：“殿下要强、暴民女吗？”　　　　孟淮明声音冷静自持道：“你闭嘴！”没有一丝哭意和呼吸囊鼻。仿佛他没有哭过一样。　　　　有风吹过，姬澄脖子上的泪痕凉飕飕的。姬澄默默的想，反正不是她哭了。　　　　过了好一会儿，孟淮明终于放开她道：“纪五，你这么有本事。像个祸水一样搅和在我们五王之间。”　　　　孟淮明探究的看着纪五，不得不佩服她。一个两手空空，没有任何身份任何背景的人。长相、身高，都不是百分之百对的上。她凭什么能像长姐一样对他们颐气指声。他们还毫无怨言。　　　　事到如今，孟淮明发现他震怒的也只是，姬澄亲自来查，不信任他。而非其他。　　　　姬澄不咸不淡道：“哪来的五王，西浦王不是被你杀死了吗。”　　　　神一般的脑回路。　　　　孟淮明对姬澄的反应不予置否，道：“上次你让我查的事。有结果了。颐宫流火期间，贺元闵的起居注没有任何异样。不过我在百贤堂的密室中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贺元闵让人在伪造盛方夷途径中州的行迹。”　　　　不好伪造，不等于不能伪造。　　　　当日在凉山孟淮明便疑心过贺元闵的说辞。盛方夷常年行军，善于突袭。什么时候能让贺元闵这种半吊子能发现行踪。　　　　只是这两年孟淮明不愿意查罢了。他已经杀了段祝衡，总不能将兄弟们全杀光。　　　　姬澄道：“你的意思是……？”　　　　孟淮明道：“有一件事，告诉你也无妨。嘉皇并非死在颐宫，而是死在凉山。当日五王齐聚凉山，长姐进去祭拜周国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地动山摇。凉山吗，墓室炸得粉碎，长姐尸骨无存。”　　　　‘重生’以来。这是姬澄第一次从别人的视角听自己死的过程。姬澄屏着气问：“那周国士呢，他也尸骨无存吗？”　　　　孟淮明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不。奇就奇在，周国士水晶棺完好，除了有几丝划痕，没有任何破损。这也是，为什么你装长姐装的这么不像。我们还愿意了解你的原因。”　　　　姬澄若有所思道：“难不成，这就是贺元闵说的嘉皇没有葬礼的原因。”　　　　贺元闵说，是兄弟们争执不下，坚信嘉皇没有死。难不成他们以为嘉皇躲在棺材里，逃脱一死。然后在他们发现棺材前逃跑了。　　　　呃，其实某种程度。这个猜测还是挺靠谱的，八、九不离十。离真相很近了。　　　　孟淮明一直观察着姬澄的表情转换。末了，他哑声道：“所以我说，贺元闵不可信。当日在凉山，便是他劝着长姐进墓室上香。而他赶去凉山的真相，却让人存疑。”　　　　贺元闵指腹摩挲着姬澄的脸，沉声道：“这样你还要在贺元闵的百贤堂呆下去吗。”　　　　姬澄捏着他袖子，嫌弃地挪开他的手。抬腿道：南怀王的意思是？”　　　　孟淮明飞闪避，松开姬澄道：“当日在福安镇，若不是因为一场误会。首先接待你这位民兵组织英雄少女的人是我，而不是贺元闵。”　　　　姬澄淡淡道：“天意如此，南怀王殿下又能怎样。”　　　　孟淮明道：“纪五。到我麾下来吧，我不查你身份。无论你是谁，你想做谁。我都由你。”他低声道：“你放心，今日是我鲁莽。今后我不会冒犯你。也不会睡你，让你做我的宫妃如何。这些事我都不会做。”　　　　孟淮明认真道：“你呆在我的地盘就好。”　　　　“那，真的姬澄回来了。殿下会赶我走吗？”　　　　孟淮明晦暗如海的看着她，良久良久没有说话。　　　　姬澄笑眼弯弯，道：“你看。不是纪五不愿意去，实在是不敢啊。”　　　　孟淮明道：“如果贺元闵真的嘉皇之死的真凶，你留在这里会有危险的。”　　　　“殿下不是更危险。”姬澄淡淡道：“至少中州王没杀过兄弟。”　　　　“纪姑娘，请不要激怒我。”　　　　“民女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