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明意识到部下的目光,收住笑意道:“周王停棺了多少天了?” 孟灏道:“周王死亡时间被瞒着。不过尸体运到南崇山下少说也有三个月。” 孟嵘闻言唏嘘,“周承贺这是不打算埋自己亲爹了吗。” 孟淮明冷笑一声,出人意料道:“埋,怎么埋?周承贺当初为挑拨齐泽,南崇山誓言宣告的天下皆知。如今齐泽尚在,嘉皇生死不明。” 孟嵘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可是嘉皇不是已经死了吗?” “未必。”孟淮明想到苍崖自称嘉皇的姑娘,建昭宫里的纪五。闭着眼睛道:“太阴星晦暗两年,如今忽然重绽光辉。嘉皇……也许还活着。” 太阴星是姬澄的命星。凉山爆炸时,当夜太阴是只是转暗,两年都没有易主之兆。如今再放光芒,岂不是预兆着姬澄未死。 孟嵘讪讪的没有言语,孟灏替他道:“殿下,北鄣王还在外面等着见您。你看……” 孟淮明脸上露出笑意,“快请他进来。”然后问部下,盛方夷的伤情。这段日子调养的情况,一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部下一一答了,末了提到:“北鄣王在深山处修养时,发现了一个神秘山洞。” 孟淮明立即追问什么山洞,部下不太清楚。孟淮明也不在意,反正马上就要见到盛方夷了。孟淮明稍作洗漱,换了身衣服,出来见客。 盛方夷穿着褚青色棉袍,正背着手正在看挂在墙上的疆域图。玉树临风,气质干净。孟淮明见他背手动作自然,想必伤势恢复不错,叫他坐,问道:“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盛方夷回头道,精致脸庞于军帐摆设格格不入。他道:“此呈我是专门来谢南怀王的救命之恩。危难之际,南怀王殿下不计前嫌。我心慰已。”抱拳致谢。 孟淮明本想说,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想到盛方夷在战场上怒斩亲骑骏马的狠戾。他道:“你我共守西北多年,唇寒齿亡。我怎么将你置之不理。” 盛方夷笑了笑,问道:“东湛中州的事怎么样了。” “没有。”孟淮明道:“残周东渡入齐,我来时已经破了韩城。不过还好,福安镇守下了。” 盛方夷皱眉道:“裴景逸怎么回事,他不是号称海上精兵,怎么还能让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的残周破齐。” 孟淮明言简意赅道:“贺元闵把他给绊住了。” 盛方夷脱口而出,“你不是写了劝战信吗,贺元闵没听?” 孟淮明笑着摇头,亲兵端着两壶酒和几盘下酒菜进来。“用点吧。”孟淮明招呼道:“贺元闵若是听我的,也不会落成这幅田地。” 盛方夷盘腿坐下,兄弟两快两年没好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盛方夷闷做声灌了几口酒,孟淮明拦下道:“少喝点,你伤还没好利索。” 一如往昔的关心。盛方夷一阵心痛,接着酒意道:“庆元哥,你为什么要杀段大哥。长姐死了,我们兄弟不是该团结起来,一起查出真相。你怎么就……” 盛方夷低道:“你不是最不信我们五兄弟中有叛徒的吗?怎么突然间就变了主意。”孟淮明沉默的抢走酒瓶,“少喝点。” “你心虚了吧。” 孟淮明不太想提及这个话题,经不住盛方夷屡次三番的提及。他语重心长道:“无论如何,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盛方夷听见这句话更怒了,摔下筷子骂道:“你什么意思?凉山是西浦的地盘,段祝衡不可能不知情。所以他是凶手。裴景逸指使段祝衡不让你跟着,所以裴景逸是凶手。贺元闵建议让长姐进去上柱香的。所以贺元闵也是凶手!” “只有我,我是坚持让长姐走的那一个。所以你不怀疑我。”呵呵一笑,“孟庆元,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啊!谢当年不杀之恩!!” 盛方夷感到无比伤心,从前他都是叫庆元哥的。哑声道:“只有你是无辜的。只有你是来为长姐报仇的。对吧——孟、淮、明。” “方夷!”孟淮明严词厉色道:“无论如何我待你的心至诚至贵,从未有半分存疑。这些年来你视我为兄长,又和我共守西北。” 孟淮明缓下语气道:“你看,北地、南地、西地、三线相连,形成包围圈,将齐泽护的好好的。逼得残周无路可去,才不惜长途跋涉,绕远路,从东湛突击。” 孟淮明仰头灌了一口酒,惋惜道:“只可惜裴景逸和我们不是一条心。不如然,齐泽必当固若金汤。” 这一刻,盛方夷终于明白,孟淮明为什么要冒着得罪众兄弟的风险,斩杀西浦王段祝衡。孟淮明是个匪徒,野心勃勃。 现如今,唯一因嘉皇之死获利的只有他。并且,他有可能为此持续获利下去。比如再像杀西王一样,杀东王、中州王。 然后再用那副嘴脸告诉全天下人,他是为嘉皇报仇。成王败寇,历史是由胜利着书写的。以后千千万万年,他们都要背着杀害长姐的罪名,遗臭千年。 而北鄣,从来不在孟淮明的忌惮之列。因为在孟淮明心里,他盛方夷永远都是忠心耿耿的‘好弟弟’。北鄣在盛方夷手里,还是孟淮明手里,根本没有区别。 盛方夷握紧拳头,精致的脸庞连生气都是一副意境悠远的水墨画。盛方夷不是气孟淮明狼子野心,而是在气自己至今还在对庆元哥心存冀望。 孟淮明,真是个王八蛋啊! 他怎么就不能好好做个人呢。 气到极处,盛方夷反倒冷静下来。坐下来捡起筷子,神色如常的继续夹菜。倒是听话的没有再碰酒。 孟淮明独饮独酌,酒过三巡。孟淮明朦胧着醉眼问盛方夷:“听说你养伤时还发现个地洞,什么样的地洞。说说看?可有什么不寻常。” 齐泽建立之前,这一代是大周的领地。周国士带着征伐的,孟淮明以为地洞和大周或者周国士有什么关系。 盛方夷矢口否认道:“没有什么特别的,一个荒废的野洞。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不过看洞里积灰,很久没有人回来过了。许是什么猎户,荒民在那里停留过吧。” 孟淮明打了个酒嗝,问:“听说还有个什么巨石、巨球?” 盛方夷淡淡的‘哦’了一声,道:“是有一个球,体型巨大。挺特别的。”再无他话。 孟淮明没说什么,低低应了声。闭眼靠在榻上,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盛方夷中州王宫纪五的事。想了再想,还是作罢了。 有什么好说的,如今什么都没调查清楚。说了,也是添乱。与其让盛方夷再做出什么打草惊蛇的事,还不如让他回北鄣守着。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中州,建昭宫。 贺元闵拿着副黑白棋来找姬澄下棋。姬澄推脱道:“我不会下棋。” 贺元闵道:“没关系,你随便下。” 姬澄不知贺元闵意欲何为,只好笑着称是。宫女端来棋盘,贺元闵抱着棋盒在分棋子。棋盒玉釉冰绿,花纹裂痕精致好看。胖瘦大小一致,贺元闵一旋,拧开两半。 棋盒里有机关,捡好黑白棋放置好后,本不会混在一起。贺元闵不知事前撞到哪,黑白棋竟然混在一起。他有耐心的分拣着棋子,毫不假宫人之手。分好后,问姬澄:“你喜欢白棋,还是黑棋?” 白子为先。姬澄先前说了自己不懂围棋,遂道:“白棋,白的好看。” 贺元闵笑着把白棋递给她,状似无疑道:“以前我跟嘉皇下棋。嘉皇位尊,她也常执白棋。”神态随意,仿佛只是话家常。 姬澄忙谦让道:“既然如此,还是中州王殿下执白棋吧。” “无妨。”贺元闵道:“左右你又不会下,执白执黑有什么关系。玩玩而已。” 姬澄心中苦笑,捏起棋子随便下一步。贺元闵唔了一声,“不错,没下空。”紧跟着一步。后面姬澄便轻松多了,贺元闵在哪下一步,她紧跟其后也下一步。 贺元闵也没指出姬澄错误,反倒跟码棋子一样。和姬澄一黑一白,一排一排的摆棋子,很快便摆了半盘。 姬澄看着期盼熟悉的交错,心里咯噔一声,还是大意了。贺元闵开口道:“我比你还小的时候,和嘉皇下棋也是这么下。嘉皇不知道的是,其实我会下棋,我就是想让她教我。” 姬澄心里滑过一抹懊恼,百密一疏。脸上不动声色,一副倾听的样子。 贺元闵怀念般的落下一子,对纪五笑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见过嘉皇教孟庆元下棋。哦,孟庆元就是南怀王。你在福安镇见的那个。”贺元闵有意无意道:“我很羡慕。长姐教孟庆元下棋时很美,样子极温柔极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