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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渡远荆门外,来从楚国游。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这首《渡荆门送别》让我想起来了很多往事。    八岁那年,陈郢把我从雪地里救出来。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无名无姓,唯有我衣服上绣着的一个瑾字能证明我的身份。从此,他唤我阿瑾。    赤脚在雪地里逃了一天,我的腿最终落下了毛病,虽有触觉,但再无法行走。陈郢背着我回了荆门,每日施针治病。    荆门传了四代,祖师爷已经是耄耋老人,第二代弟子有五位,不幸故去了两位,第三代弟子仍是五位。大弟子人称铁面包公大郎君,他整日阴着一张脸,待人无比严厉。二弟子人称笑面书生二郎君,一只判官笔,一把折扇衬得人浑身书生气。三弟子人称惊鸿仙子柳三娘,她与二郎君结为伉俪,人温柔得很。四弟子人称冰魂雪魄四郎君,玉笛吹得阳春白雪,人也飘飘欲仙远离尘世。陈郢是五弟子,因为医术出名,得了个妙手神医五郎君的名号。    初到荆门的时候,柳三娘怕我一个人孤单,于是让我住在她卧房旁边的小榻上。我晚上哭闹不止,柳三娘怎么哄怎么劝使出了浑身解数都没让我消停下来,最后迫不得已把陈郢请了过来。他带来了好吃的桂花糕,哄我吃完后,坐在床边上轻轻拍着我。我抱着他的一只胳膊,渐渐进入了梦乡。从那之后,晚间若是没有陈郢,我定会闹腾一番。柳三娘和二郎君本是夫妻,我住在人家卧房里横插一脚也是不妥,再加上我动不动就折腾,陈郢最终把我接了回去。他怕我夜间行动不便,那时候我还是个幼童,对男女之事并无概念,于是每天晚上我都和他睡在一起,直到我来癸水那年。    我十二岁来的癸水,早晨起来的时候陈郢已经出去了。我觉得肚子里像是坠了一个铅坨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把刀子在肚子里乱割,裤子里黏糊糊的。我满头大汗地蹭下床,发现床单子上都是血,脱下裤子一看,裤子也都是血。    我赶快抽了一条手巾,塞进裤子里,也顾不上疼得眼冒金星,抱着脏裤子脏床单子就往溪水边跑。陈郢素来喜爱干净,若是看到我把床弄脏了定会生气的。    我用手搓着血迹,嘴里不住叨叨着:“吾命休矣,吾命休矣。”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肠子掉出来了,不然为什么会这么疼,为什么会流一大堆血。    不幸的是,陈郢那天竟然颇有兴致地和二郎君说说笑笑,一路溜达到溪边。看见我手里搓洗着床单,床单上可疑的血迹还没洗干净,面色惶惶地说着自己要死了,就算不是医者也能明白几分。  他蹲下来,抢过我手里的床单子和血裤子放在一边,修长的手指搭在我腕子上探了探脉搏,唇边竟溢出了笑容。    我难过得快哭出来了:“师父我都快死了,你怎么还笑。”    他扶我站了起来,摸了摸我的头:“阿瑾是大姑娘了。”    二郎君叫来了柳三娘,她看到我一副壮士即将赴死的模样,竟然也笑了出来。她拾起我的脏衣服,把我带回了她的卧房。    后来我才知道,我并不是要死了,而是来了癸水。她说,我来了癸水就不便和陈郢住在一起了,男女是要避嫌的。    思绪又飘了回来。最初的时候,我的双腿每日要早中晚施三遍针。我坐在床上,将小腿露出来,看见陈郢拿着九枚环跳针。环跳针长曰七寸,适于深刺。银针在蓝色的火苗上消过毒后,他手起针落,刺进了我腿上的一处大穴。我的小腿仿佛被千千万万只虫子啃食,又酸又疼,未等这一拨疼痛过去,第二针、第三针、第四针接连扎了下来。我的手紧紧攥着床单,疼得眼冒金星,浑身冷汗,却咬着嘴唇没有叫出声来。后来我才明白,陈郢是希望我早点好起来,才会冒然刺激我腿上对痛觉最为敏感的穴位,盼望着我的双腿能对刺激做出点反应。挨过了半个时辰,他轻轻捻转着取下银针,将一种黑色的药膏敷在我腿上,这时我会捏着鼻子喝完他递给我的中药。    陈郢说,若是我每次都能如此听话,就在喝完药之后准许我吃桂花糕。甜糯的桂花糕对我的吸引力更大,我竟真的忍了下来,一忍就是两年。    到了荆门一个月之后,那天中午陈郢照例给我治完了腿。看我表现很好,他笑着告诉我他准备了一个惊喜给我,算是对我这几日的奖励。他把我抱出房门,我看见院子里摆着一辆崭新的轮椅。  后来我才知道,市面上绝没有轮椅这种精巧的机械,这是陈郢花了一个倒腾出来的成果。从设计、到在后山伐木取料、再到制作,全是他一个人做的,只是他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些罢了。    本以为我的人生就应当永远封闭在房间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没想到我虽然双腿残废,但也能像正常人一样感受世界。    他把我抱到轮椅上,从屋里拿了床棉被盖住了我的腿,慢悠悠地推着我在荆门里游赏,这是我第一次离开屋子。快雪时晴,地上盖了一层大被子,石头窝在被子里睡觉。屋檐上的雪扑扑地往下掉,荆门弟子们在路边上扫雪,他们说说笑笑,见了陈郢抱拳道:“见过五郎君。”    路过操练场,二郎君轻摇折扇,在一旁倚着柱子;场上的弟子们每人都手持判官笔,铁画银钩,手中运笔如飞,正在练功。二郎君合了扇子,脚尖轻轻点地便飞了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一个弟子身边,用扇子敲了敲那弟子的手,告诉他这一招做的不到位,应当如何施展等等。    我拽了拽陈郢的袖子,问道:“他们学的是什么功夫?”    陈郢从容不破地解释:“是二郎君新排的阵法,借了《易经》里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个原理。”他的声音温和,像是柔柔风,吹到我心里暖暖的,惊起一阵阵波澜。    “我也想学。”    “等你腿好了再学也不迟。”    我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操练场上身形飘逸的弟子们。他们围成了一个圆,越转越快,罡风从圆圈内升起,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易经》是什么东西,好看吗?”    “阿瑾,万事万物是不可以用好坏来形容的。站在不同的角度和立场,人们对事物的判断就会有所不同。事物本无特性,都是人赋予其中的。就像二郎君觉得《易经》很好看,但是对于一个不识字的乡野村夫来说,他会认为那书无比艰涩。‘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较,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不便的唯有一个道字。”他用尽可能直白的语言向我解释这个问题,虽然有一半东西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晚上睡觉之前,我从陈郢床边的书篓里翻出了一卷书。打开书,我看见密密麻麻的黑字长得像蝌蚪一样,在我眼前张牙舞爪地乱晃。除了几个“民、大、人、心”是我识得的之外,剩下的,我只觉得它们像是某个邪教的鬼画符。陈郢每天晚上看着这些东西睡觉,该多无聊,他是睡不着看两眼助眠用的吧。    陈郢洗漱完后,就看见我抱着书,愁眉苦脸的样子。他抽出我的书,卷成卷,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笑着问:“你知道这书里讲得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我连字都不认识,怎么知道书里讲了什么。”    他翻到我刚刚看的那一页,用手摩挲着书页,偏过头来问我:“那你看它做什么?”    我有些雀跃,觉得如果能看看陈郢每天在读的书,说不定等我读懂的那天,就明白他下午那段话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也许就能离他近一吧。    我理直气壮地回答:“因为你每天都在看啊,所以这里一定有好东西。”    “阿瑾,你还不识字吧,明日我教你识字可好。识完字就可以读书了。”他温和地对我说着,然后靠在床架子上就这刚才那页读下去。烛光下他的侧影很漂亮,虽然那时候他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俊朗的脸上还带着点秀气。他眉宇间的温和沉静,多少年了倒是一直未曾改变。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他身上一直带着草药的清香,在那些无法安眠的夜晚,闻见他身上沁人心脾的味道,就让人觉得无比安心。我将身子往他身边靠了靠,双手抱住他的腰。他的身子暖暖的,像一团燃烧的火,生机勃勃,健康得很。我不知道,多年后他死而复生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为何身子会虚弱成那个样子,动不动就咳血。    那页书上写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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