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玄鹤只是含着笑捋着胡子,却看向了自己的女儿。宁琛琛眼眶通红,桌下,宁澜的手轻轻握住了她。 宁玲珑在旁边啃着苹果,觉得气氛不对,也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果子,不敢发声。 “呵,你怎么就敢肯定我会放人给你。” 袁流莺的脸上有一丝冷笑,她看着宁琛琛微红的眼眶,笑意更深:“回宁小姐,小女是在跟丞相要人。若小姐执意不放人,小女无法,只能去禀告府尹大人,今年的进贡的雪莲怕是……” 饭桌的温度骤然降低,袁通拉住自己女儿的衣袖,轻声呵斥:“流莺!不得胡言乱语!” 说罢,他转头望向噙着笑意却一直未表态的宁玄鹤,忙不迭的说:“丞相大人,小女口舌粗笨不懂礼数,还请您大人有大量。” 宁玄鹤淡淡一笑:“袁老不用紧张,今日除夕,没那么多规矩。” 他望向一刻也坐不住的宁琛琛,又望向她身边淡定的不起丝毫波澜的少年:“宁澜,袁大夫点名道姓要你陪同去西域雪山采莲,你以为如何?” 宁澜还未开口,宁琛琛抢先说道:“宁府那么多男人,你为何总是盯着宁澜不放。再不济我们莫领队可以随你一同去!” 袁流莺笑了笑:“听闻莫领队今年已是弱冠之年,明年兵部武举,宁丞相是有意要推他走仕途的。怎么,这满城皆知的事情,宁小姐当真不知?” 桌子下,宁琛琛的手指冰冷,宁澜不动声色的轻轻摩挲着她的骨节,抬起了眼眸:“承蒙小姐厚爱,宁澜愿意同行。敢问,这一去要多久时日。” 宁琛琛的手,倏然从少年温热的掌心滑落。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宁澜的侧脸,少年只是淡淡的看着袁流莺,并未瞥向自己。无边的委屈与愤怒汹涌而来,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小脸涨得通红。 袁流莺自然捕捉到了一切,她无视着宁琛琛灼热的目光,径直看向宁澜:“若宁澜公子首肯是再好不过了。这一去,短则三四个月,长则半年。雪莲花期短暂,还需用特殊的法子存放,否则回到京中怕是已经不能用了……” “啪,”宁琛琛的椅子被一脚踢翻,她率先冲了出去。宁玄鹤投了个眼神,燕窝与宁澜便接连跟着她走开。 宁玲珑有些踟蹰,用帕子捂了捂嘴:“爹,女儿有些犯困,回屋小栖,待守岁前给您来请安。”说罢她也匆匆离开。 袁通脸上的尴尬与诚惶诚恐再也挂不住。等几人离开后,他“扑通”一声跪下:“小人管教不严,小女让宁千金生气,还请丞相降罪。” 宁玄鹤把玩着手里的象牙扇子,倒是敛了笑意,但神色温淡,看不出特别明显的喜怒。 他抬了抬下巴,钟管家就上前扶起了跪着父女两人。 “流莺,本相问你,这主意是你今日兴起,还是从前就算好了的。” 流莺抬起了头,看了看宁玄鹤,恭敬回复 :“回丞相,并非小女一时兴起,但在给小姐医治那日,也并未想到。” “看来,真的是贡品被我琛儿用了,情势所迫?” 流莺轻轻点了点头:“正是。” “你可对宁澜存了私心?” “小女不敢。依小女看,宁小姐对宁澜公子,有些深厚的感情,两人虽状如兄妹……” “琛儿与宁澜,不是兄妹。”宁玄鹤收了那扇子,望向袁流莺。 “小女一直以为宁澜是丞相收的义子。”袁流莺自嘲的笑了笑,正了正神色,“即便如此,流莺也有自知之明,不敢妄想,只是一心祈求太后安康喜乐。其他的流莺方才都已陈述。一切全凭丞相定夺。” 宁玄鹤起身,在厅堂里慢慢踱步。过了片刻后,他停下了脚步,望向身边的父女俩。 “袁流莺,本相放宁澜同你随行,但你也得许本相一件事。” “谢丞相宽恕体谅。流莺洗耳恭听。” “事成后,不得有误,把宁澜原原本本的送回宁府。” “流莺遵命。”女子深深的福了福。在烛火打下来的阴影处,她的嘴角漾起微不可察的微笑。 宁玲珑追上宁琛琛的时候,后者已经被燕窝宁澜围住。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远远听去,情绪激动的样子确是毫不掩饰。 宁玲珑有些尴尬,站在春云苑的门口清了清嗓子。 宁澜让了让,宁琛琛一眼看到了灯下那巨大的一坨。 “琛琛,我,我先回屋。如果你想找人说说话,我等着你。”说罢,宁玲珑就捏着自己的金兔子快速离开。 收回目光,看着靠在自己身边的少年郎,宁琛琛没好气的推搡了他一把:“你走开!让我一个人呆着!” 燕窝怯怯的上前:“小姐……”她话没说完,正在气头上的宁琛琛就把火烧到了她这儿。 “还跟着我干什么!没听那女大夫说么,莫领队要去武举了!以后怕是平步青云,你还杵着干嘛啊,还不去猛烈出击!别像我似的,身边净是些留不住的人!” 燕窝眼眶一下红了,攥着衣角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宁澜看了燕窝一眼,轻轻说道:“你去把屋子内炭火点上,我和小姐稍后就来。” 燕窝点点头,又不放心的折回来交待了一句:“小姐,外头冷,您赶紧回来。” 宁琛琛扭过身子,向门外冲去。宁澜伸手一把拉住她,未等宁琛琛说话,率先说道:“雪融怕是睡了,你别去扰了它。” 宁琛琛甩了甩,再甩了甩,怎么也挣脱不开。心一横,捉起宁澜的手就咬下去。少年的皮肤极白,宁琛琛没轻没重的咬着,他只是沉着脸忍着,并没有动弹。等宁琛琛感觉牙根都有些酸了,松开的时候,他的手臂上已经赫然出现了两排牙印。 宁澜垂下了袖子,掩去了那痕迹,似笑非笑的看着气呼呼的宁琛琛:“痛快了?” “我恨不得把你咬死,再把那净想着勾搭你的袁流莺咬死。” “丞相给了你一匹金马还是一只金狗,嗯?” 宁琛琛一愣,接着暴怒:“说谁狗呢!” “谁刚刚叼着我不放的。”宁澜叹息般的说了一声。偏偏这句就钻到了宁琛琛心里,搅得她一阵酸楚。 “你随她去吧。最好回来后直接同她拜堂成亲,做个医馆的招婿。老婆又懂医术又会赚钱,风风光光,好不得意。”宁琛琛说着,背朝着宁澜,用指甲死死的去口廊下红木柱子上的一段漆痕。 “怎么那么酸。”宁澜说着,从背后抱住了宁琛琛。 一股电流带着男人的体温席卷了宁琛琛全身,酥麻微痒让人颤栗。宁琛琛脑子空白了几秒,有些扭扭捏捏的想挣脱。宁澜却手束的更紧。 “别动,我能抱两个你。” 宁琛琛垂头:他说的没错,宁澜的手臂粗粗的圈着她,两个手臂放两三个宁琛琛绰绰有余。鼻子酸了酸,她没好气的说道:“你去抱那丰腴动人的袁流莺去!荒山野岭,雪地取暖,你们抱成什么样都没人看得见。” “这是十足的气话了。”宁澜在她耳垂边说着话,轻轻撩拨着她的心弦。 “不气,气死了看不到你们俩成双成对的那天了。” “我还不是为了你。” 宁琛琛刚刚被宁澜温柔攻势灭下去一点的焰火“腾”的又窜了起来。 “为了我?!为了我你就不该主动请缨去了!你说不,我说不,我爹肯定听我们的,搪塞过去!莫清风不行,我们宁府那么多武将,随随便便找个人陪着她去就好了!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主动出头!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和她暗通款曲了!” 宁琛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着,他黑色的发丝有些垂落到宁琛琛的脖子里,搅的那儿一片痒痒。 “我天天跟着你,什么时候可以与她暗通款曲。琛琛……” 宁澜轻轻转过她的身子:“你冲着我发火没关系,多大我都受的住,别冲着丞相、燕窝还有旁的人生气,更被气自己。可好?” 这句“可好”,像暖暖的风,往宁琛琛脑子深处吹着。她放松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那日,她要丞相许一样东西给她,我也在场,她不曾提及此事。我也未曾料到是我,何来的暗通款曲?” “那你如今怎么就痛快的应了。”宁琛琛仰头看着宁澜。 冰雪消融的滴答声里,少年的声音清冽如月光如雪水,绵长安稳。 “我说过了,为了你。人是我找来的,药也因我而用。彼时见你不能康复,各种药用都无济于事。我在心里发下毒誓,只要你好,让我怎样都可以。现如今你好了,琛琛。我只需随着她去雪山走一遭,权当还愿。否则,以后我再期许些什么,都不会灵验了。” “只要我陪着你,你还要期许什么?” “期许更多,比如一生一世一双人。”宁澜说完,握着宁琛琛腰部的手渐渐收紧。 两人的距离在靠拢,宁琛琛呼出的气在空气里盘结淡色的雾气,很快又消散。雾气的尽头,她闻得到宁澜的鼻息和他身上的味道。 “冷不冷?”宁澜柔声问着,暖风轻轻拂过宁琛琛的脸颊。 她嫣然一笑,踮起脚尖,凑了上去:“这样就不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