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声音像泉水,澄澈无边。往后无论过了多少年,宁琛琛想起这句话,依然深信不疑,他当时的真心实意,字字不假。 燕窝取来蜜饯瓜果,三人围着炉子聊着家常,窗外天色渐晚。廊下有下人点上了宁澜挂的灯笼,灯影温暖,格外好看。 宁玄鹤很快遣人来吃饭,宁琛琛拍拍手上的瓜子壳,有些丧气:“过年就该一家人吃饭,袁通一家人凑什么热闹。” 宁澜接走了她剥掉的瓜子壳,递了块干净的帕子过去给宁琛琛擦手:“你且吃你的,管别人做什么。” 看着燕窝“吭哧吭哧”的清扫地上的残屑,宁琛琛回避了宁澜的劝慰,颇为好奇的问道:“燕窝,我前几日给你买的新衣衫料子呢,你怎么不穿新衣服?” 燕窝眼神躲躲藏藏,“嘿嘿”一笑:“用过饭守岁再穿嘛。反正现在也要干活,弄脏了多不好。” 宁琛琛深觉有理,她拉了拉宁澜的衣袖:“晚上我们几个人一起守岁吧。反正明日也不用上书房做功课。” 宁澜只是笑着,权当默认。三人来到前院的饭厅,却见下人们张灯结彩忙碌个不停。一张偌大的八仙桌上已经整齐的放满了菜肴。宁琛琛一打眼看到自己的老爹笑眯眯的坐在堂中央和宁玲珑说着话,笑着跑了过去。 “祝我爹新年仕途顺利,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宁玄鹤捋着胡子绽放了一个更慈爱的笑容,揽过女儿打量着她桃红色的新衣裳:“我儿若是能吃能喝还不给为父淘气捣乱,为父就是万事如意了。” 宁琛琛鼓了鼓小脸,大大咧咧的伸出了手掌:“红包。”全然没有刚刚说客套话的温婉识大体的模样。 “哈哈哈,”像是料到了她的变脸,宁玄鹤无奈的摇着头:“原来只是为了讨为父的红包啊。” 钟管家很快跑了上来,手里有个艳红的托盘,托盘里的小物用红布盖着。看着宁琛琛贼贼的要去挑开帘布,宁玄鹤伸出了扇子轻轻敲了她的手背。 “这是为父送给你与玲珑的红包。在看之前,为父要琛儿答应我三件事。” 宁琛琛吐吐舌头,点点头:三件嘛,无非就是多吃东西多吃东西和多吃东西,有什么难的。 “其一,你姊妹二人要齐心,再不可因琐事而离心。我宁家男丁不旺,以后宅邸繁荣,都指着你们两个女儿家,要深知责任重大。” 宁琛琛这才瞥了宁玲珑一眼,有些不服气的呛声:“她不为难我,一切好说。” 宁玲珑瞪了宁琛琛一眼,似是嘀咕了一声“那你还喂我鸟屎”,声音不大,却毕恭毕敬的回了宁玄鹤:“女儿牢记在心。” 她说完,宁琛琛才不甘落后的补上:“女儿也知道了。” “其二,琛儿要把身体养好,勤练功。玲珑多与妹妹学习,做个大家闺秀。你母亲生前疏于对你的管教,从今往后,为父不能再视而不见。” 姐妹俩齐齐说了“是”。提到了赵姨娘,宁玲珑的鼻尖泛红,宁玄鹤与宁琛琛都看在眼里,没再继续说下去。 “其三,今年,为父会为玲珑指个好人家,随后便是琛儿。你姐妹俩有了好归宿,我宁府根基才会稳固。你二人可要将此放在心上。” 话题又绕了回来。宁琛琛有些头痛:她原本以为这是现代社会七大姑八大姨的专属话题,谁知一千年前的西梁,哪怕在只有老爹没有娘亲姨娘的丞相府,这依然是个逃不过的问题。 宁琛琛脱口而出:“姐姐就算了,我急什么!我过了年才十六岁!” 宁琛琛梗着脖子说道,声音略略有些拔高。原本宁玄鹤对着两个女儿的对话,这回倒是被屋内的下人们听了个清楚。 宁玄鹤不客气的瞪了瞪眼:“十六豆蔻,正是寻觅良婿最佳时机!” 眼看着宁玄鹤要动怒,怕宁琛琛嘴快害自己除夕夜被罚或者拿不到红包的宁玲珑拉了拉宁琛琛的袖子,后者这才作罢。 宁琛琛扁扁嘴,僵硬的应了一声:“知道了老爹。” 宁玄鹤的脸色微微缓了下来,指了指托盘上的小物:“方才不是探头探脑的想看这是什么,自己打开看去吧。” 宁琛琛咧嘴一乐,撩开帘子望去:在红绒布的盘子上,两个金灿灿的小物件在烛火下闪闪发光。这是纯金锻造的一匹小马和一只兔子。比指甲盖大一点儿,但是做的栩栩如生,细节处清晰可见,一看就是用上好的材料请了顶级工匠做出来的。 宁琛琛鼻子有些酸:前世过年,都是她一个人在家,看着满天的烟火发愣。没有短信没有电话更没有家人的陪伴与礼物。想起刚刚顶撞宁玄鹤的一幕,她心里软了下来。 宁琛琛捉起自己的那匹小马,圈住了宁玄鹤的脖子:“老爹,谢谢你。我以后不气你了。” 宁玄鹤被女儿突如其来的撒娇搞了个措手不及,半晌后拍了拍她的脑袋:“那我得好好谢谢这匹金马。”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晚餐的一切都收拾妥当。在偏厅等了多时的袁氏父女也被请了过来。两家人说着吉祥话儿,一一落座。 宁玄鹤看了看站在宁琛琛身后的宁澜,挥了挥手:“宁澜,一起落座吃饭吧。” 从来只有单独配宁琛琛吃饭的时候宁澜才会坐下来,此时此刻,多多少少有点取悦女儿的意思。 宁琛琛迅速命人在自己身边放了凳子,添置了碗筷,看宁澜坐下来,她才重新动筷。宁澜只垂头吃着,偶尔看到宁琛琛给自己倒酒,会默不吭声的给她拦下。 酒过三巡,几人吃的都有些醉意。宁玄鹤看了看红光满面的袁通和他的女儿,乐呵呵的问道:“袁老,流莺芳龄几许。” 袁通无不骄傲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回丞相大人,小人女儿十七了。” “可有许配人家?” 袁通正要说话,袁流莺抢先回答:“多些丞相厚爱,小女不曾。” 宁琛琛撩起眼帘看了看她,给自己剥了个橘子:还真是抢答界的小能手,瞧把你能的。 “哦?流莺落落大方又医术过人,这般好女子,袁老府上门口要求缔结姻亲者肯定不在少数吧。” 宁琛琛咬了咬嘴唇,偷偷瞥了眼宁澜,却见宁澜定定的看着自己,不禁心头一阵窃喜,又因为被鬼心思被捉了个现行,脸微微红了红。 袁流莺闻言,突然起身作揖:“小女现无如意郎君,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在座的几人都被袁流莺突如其来的礼数搞的一头雾水,宁玄鹤眯了眯眼:“流莺是有话要说?” 宁琛琛放下了手里的橘子瓣,看向桌边的袁流莺。后者慢慢直起了身子,眼神若有若无的飘了过来。 “丞相大人您是否还记得,当初给小姐医病的时候,您答应小女的事儿?” 宁玄鹤略略一沉吟:“记得,你说你不要金山银山,要的东西我肯定给的起。” “正是。今日除夕之夜,辞旧迎新,小女来讨丞相的许诺来了。” “哦?不知你要的东西为何物?” 全桌的人都看着有些故弄玄虚的袁流莺,却见那女子起身后微微作揖:“丞相您有所不知,那日给小姐疗伤的天山雪莲是我医馆最后一根。而每年的中秋佳节,袁氏医馆都要向京中府尹敬献此物,好让大人送去给太后练一位驻颜丹药。” 宁琛琛有些木讷,她挠挠头,下意识的问出:“你意思是,我把该给太后的药给用了?” 宁玄鹤瞪了宁琛琛一眼。袁流莺嫣然一笑:“非也非也。药物救急不救命。何况宁小姐当日危在旦夕,我想太后老人家心慈良善,定是愿意将雪莲赠与你用的。” “那你现在什么意思?”宁琛琛有些没好气。说来说去又不管她的事儿,非要绕个圈子把僭越的罪名扣到自己头上似的。 袁流莺的目光迅速在宁琛琛身上流转了一圈,精明里透着些算计,快的让人捕捉不到。她很快又望向了宁玄鹤,施施然继续。 “每年新年后,医馆都会重金聘人去沿路收购南北奇货,囤积新年的药材。至于些顶级的药材,则需要我与爹爹一同去请。今年袁氏肯定要走一遭西北边疆,重上雪山给雪莲补货。只可惜我父亲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再不能陪着流莺一路吃苦。” “聘人啊!银子我家出!” 宁琛琛再次开怼。绕来绕去绕的她心里没底,而且隐隐约约她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流莺接二连三的被宁琛琛怼,虽然脸上依然端着恭敬的笑意,可是眼神却冷了下来。她轻轻摇了摇头:“宁小姐在采药方面怕是外行了。珍奇药物都具灵性,非虔诚之人不可得。若能轻易买到雪莲等珍奇物品,袁氏也不用一年就一两只的存货,巴巴儿的舍不得拿出来用了。” “你的意思是,非要你亲自去,最好一路烧着香拜着佛去呗。” 傻子都听出了宁琛琛语气里的不满和讽刺。这家里她又素来是个骄纵惯了的。宁玄鹤只是看了看自己情绪有些激动的女儿,并没有开口说话。 袁流莺冲着宁琛琛笑了笑:“宁小姐说的没错。不但要小女去,还要寻一男子同行。阴阳平衡,至礼至诚,方能圆满。” “你看上了谁?”宁琛琛的脸彻底冷了下来。 “几次为小姐求医的宁公子不但是我袁氏医馆的有缘人,更是为小姐用药驱病的结缘者,一切起因都在他。流莺恳请丞相让宁澜公子陪同小女一起共赴雪山采摘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