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在预料之中可也在计划之外。两人唇瓣贴在一起的时候,宁琛琛感觉到灵魂深处发出了一声喟叹,像是等了很久,终于摘到的果实。 她轻轻睁开眼,距离太近看不真切宁澜的神色,只是他的睫毛一根根在颤动着,就像自己的一样。宁琛琛迷醉了。 燕窝走出来的时候,只看到灯影下两人重合的身影,下的手里的灯笼一下落地。 宁澜松开宁琛琛,两人齐齐望去,廊檐下只有个圆滚滚的背影消失在尽头。 再次相望,宁澜抵着宁琛琛的额头,轻声问道:“可开心些了?” 宁琛琛轻轻舔了舔嘴唇:“难不成你不开心?” “我自然是欢喜之极,欲罢不能。” 宁琛琛笑出了声音,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等这趟回来,我就向丞相提亲。”宁澜轻轻抚着宁琛琛的发髻,噙着一丝笑意。 “当真?”宁琛琛仰起头,宁澜眼眸里流露出了温和柔软的光,点了点头。 “可是……”狂喜像暗流,汹涌的在心底窜着,宁琛琛笑着抿着嘴,几乎快抑制不住兴奋劲儿要搂抱着宁澜跳起来。 “没有可是,除非你要攀王子公孙,位高权重的富贵人家……”宁澜说着,仔仔细细的看向宁琛琛眼睛深处。 “我谁也不稀罕。”宁琛琛想都不想,立刻说道。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像是在起一个庄严郑重的誓。 “琛琛,要是随了我,一无所有,可能只会草草过一生呢?” “那也比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强行凑一对来得强。”说着,宁琛琛捉起宁澜的手,又低头从袖口取出宁玄鹤赐的小金马放在他掌心:“你带在身上,见它如我,我等你回来。” 临到午夜,宁琛琛一人倚在房内的长榻上看着炉火出神。内卧的门被推开,紧接着是帘子撩起,女人走路的声音。 “燕窝?”宁琛琛听出了那声音,支起了身子。 “小姐……您还没睡哪。”燕窝探头探脑的进来,眼圈红红的。外头响起了稀稀落落的爆竹声,衬的屋内主仆二人格外冷清。 燕窝穿着水红色的小棉袄,紫红色的新裤子下是一对儿黑色的新棉鞋。往日里两个圆滚滚的双丫髻,此刻梳成了少女气息双环垂髻,从前孩子气十足的样子,现在多多少少敛去了很多。 只不过……那紫红色的裤子膝盖处却沾了一些雪水和湿泥。 宁琛琛把目光收回:“说了和你守岁,我就一定要等到你。” “燕窝,回来晚了……给小姐赔罪。” 宁琛琛看着她,不动声色的说道:“大过年的不说这个。下人们都给我爹贺过新年了,你怎么才来?那些后院的嬷嬷丫鬟们一人一句吉祥话可拿了不少的赏钱。” 燕窝垂下头去,有些扭扭捏捏的攥着自己的衣角:“燕窝在枕头下看到小姐赏给我的银两了,旁的燕窝不稀罕了。” “你是不稀罕还是没赶上呢?”宁琛琛眼里带着笑意,看向燕窝红扑扑的小脸,“我可是看到莫领队的那群兄弟一个个都来了,却不见莫领队。” “莫非……”宁琛琛讥诮的抬了抬眉毛。 “唔……”燕窝一下用小拳头捂住了自己的脸,一下哭出来了。宁琛琛一愣,也来不及穿鞋子,就从暖炕上跳了下来,一把拉住了她。 “喂,我没有凶你吧。我就是好奇,你那么爱财,怎么今日连守岁我爹发红包都给错过了。你刚刚看到我和宁澜了?……” 燕窝啜泣着点点头,看到宁琛琛脚踩在石砖上,赶紧拉着她回到炕上。宁琛琛顺势带着她一并坐下,搂着她软软的肩膀,放缓了语调:“你去找他了?” 燕窝红着脸点点头。 “说了些什么?” “燕窝,燕窝就问了他,袁流莺说的是否属实。他说老爷一直有培养他武举的打算,自小养在身边严厉要求,这份大恩是要报答的。” “你中意的男人如此要求长进,你怎么却哭哭啼啼的。” “小姐……”燕窝扬起了那张泪水淌淌的小脸,嘴巴忍不住的往下扁,“燕窝学你了……” “学我什么?”宁琛琛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学你,就是,那个,奴婢刚刚看到,您和宁澜……方才……” 宁琛琛脸“腾”的红了,清了清嗓子,看着要钻到地缝里去的燕窝,正色道:“你到底看到了啥?” “就,脸贴脸,嘴对嘴……” 一个念头窜了出来,宁琛琛啼笑皆非,又好气又好笑的歪头看着燕窝:“你也扑上去亲莫领队了?” “是……”燕窝木然的点点头,眼里还存着心有余悸的慌张与惊恐。她勾着莫领队的脖子跃起时,风像托着自己的胖身子,从她额间、耳畔吹过…… “然后呢?”宁琛琛思维因为努力去幻象那一幕而凝固,她咽了咽口水,吃力的问道。 “莫领队,一个闪身,躲开了……”最后三个字,轻的像蚊子叫。 宁琛琛侧耳听了一下,回味过来后,爆发出了大笑。燕窝被她突然发出的笑声震颤了下,随即投过去幽怨的眼神。 “咳咳,抱歉,我不该笑的这么夸张……”宁琛琛探过身子,隔着小木桌拍了拍燕窝的肩膀:“请继续你的故事。” 燕窝鼓了鼓脸:“然后,莫领队就把我搀起来了……他问我要做什么,燕窝就说,就说,东施效颦。” “东施效颦?”宁琛琛纠结着眉头 --- 这又是什么脑回路? “那日在书房,先生说了个故事,燕窝听到了,一个女的学另外一个女的,就是东施效颦。燕窝学了小姐的,就是东施,小姐就是颦。” 宁琛琛嘴角抽了抽,忍住了自己给她科普的冲动:这丫头眼瞎需要宽慰,而不是伤口撒盐。她点点头,违心的说道:“嗯,用的妙。” “用的妙”显然并不是燕窝想用这个成语要达到的效果。她一股脑儿把后来莫清风如何劝诫她的话都告诉了宁琛琛,自己也沉默了下去。 宁琛琛摸了摸自己下巴,反复琢磨了下莫领队的态度,也有些吃不定闪身躲过强撩自己的少女后又好声好气的安抚了半天到底是种什么诡异套路。主仆两人在摇曳的烛火里沉默了会儿,燕窝率先打破了平静。 “小姐,您和宁澜……”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被流莺拐的男人看不住。我有什么办法,走着呗。” “您不担心……” 宁琛琛脸上露出些得意的笑意,摇摇头:“担心?我把自己的心都给他了,他不得好好伺候着,回来亲手还给我?” 说罢,她看了看怅然若失的燕窝,“嘻嘻”一乐:“你放心,我找个机会探一探莫清风的心思,看看他心里头,到底有没有装着你这个胖丫头。” 燕窝摇了摇头:“小姐,您别去。莫领队做的没错。燕窝只是宁府一个粗使丫鬟。若他平步青云,有燕窝这种女人在身边是个累赘。” 宁琛琛不管不顾与宁澜就私定下了终身,不是没考虑过这一层的关系,可是在她心底,对宁玄鹤的偏疼还有些有恃无恐的意味在里面。经由燕窝一挑明,宁琛琛细细想来,自己与宁澜、燕窝与莫清风并不完全是两码事。 她咬了咬嘴唇,故作轻松的说道:“来路还长。以后什么样,谁也没谱儿。燕窝你与我看似主仆,我视你为姐妹。能给你的我都会许给你。” “小姐……”燕窝略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的滚落了出来。 两人偎依在一起说了良久的话。直到东方泛白,宁琛琛都毫无睡意。燕窝打了几个哈欠,暖炕已经渐渐冷却,她蹑手蹑脚的爬下来想给宁琛琛加被子的时候,发现后者的眼睛清明的睁着,吓了一跳。 “小姐……您一点都没睡着吗?” “燕窝,现在几时了?” “许是刚刚过了卯时。” 燕窝话刚落音,宁琛琛掀开了披在身上的袄子,就往外跑去。 正月初一第一天,新年里的清晨刚刚破晓,整座宁府安安静静。宁琛琛的棉靴在地上踩着已经结冰的雪滑了好几下。她没有放慢速度,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门的方向。 朱漆玄铁门后,一匹马儿,一个人,站在清冷的街道上,正在回望。 宁琛琛推开门正要冲出去,脚底一个没留神,踩了一块薄冰,从台阶上翻滚了下来。骨骼颠的生疼,眼泪一下落了下来。还没感受传入衣裳里的凉意,宁琛琛的身体就被宁澜用力提了起来。 少年眉眼里都是嗔怪:“莽莽撞撞,冒冒失失。” 宁琛琛委屈的扁扁嘴,止不住热泪滚下脸颊:“这就是你要同我说的?” “何苦送我,摔疼了自己,让我瞧着心疼。”宁澜扶着她,打量着她眼底的乌青和与昨日一样的衣服。 “一夜未睡?” “怎么睡得着……”宁琛琛看向他的马匹,还是他惯常骑的那匹。马背上放着简单的行囊、水壶和干粮包。宁琛琛低下头,从包里掏出了钱袋和香囊,一股脑塞进宁澜手里。 “路上要是水土不服吃的不痛快,就闻闻香囊。钱袋好生收着,有钱能使鬼推磨,别舍不得用自己吃苦遭罪。” 宁澜收了下来,含着笑意看着宁琛琛一样样絮絮叨叨的说。宁琛琛迎上了他的眼神:“嫌我啰嗦?” “一句话都不多。” 两人站在清冷的风里,宁澜将宁琛琛大氅上的毛绒帽合了上来,轻轻拢住她的小脸,捧在手心:“等我回来。待我回来时,我要看到你身体再不抱恙,进食入寝都很香。” 宁琛琛把眼睛睁的很大,冰冷的风把强撑走的泪意又裹了出来。安静的长街尽头,出现了马车的铃铛声。 暗紫色的马车缓缓停泊在宁府门口,袁流莺探出了脑袋。一身男儿装束下的她褪去了不合身的胭脂气,倒更贴近了她的本色:潇洒英朗,落落大方。 她看向了宁琛琛,只在车上粗浅的行了礼:“给宁小姐请安。宁澜,我们走吧。” 轿帘被放下。宁琛琛收回目光重新凝望着宁澜。离别在即,她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与力气分给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