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入宫贺寿　　　　宁玄鹤的眼珠子似乎都要蹦出来，嘴角的胡子连连抖了两抖：“你这混丫头！尚未出阁你要同谁睡！”　　　　春云苑里本来尚有几只小麻雀，宁玄鹤这河东狮吼吓得那些瘦小的鸟儿们扑棱着翅膀一下窜起。安静下来后，气氛诡异。　　　　宁琛琛眨了眨眼，指了指旁边吓得已经抖筛子的燕窝说：“她啊……”　　　　这句话根本没有让宁玄鹤心火平息，他指了指燕窝又指了指自己的女儿：“胡闹！礼义廉耻，尊卑有别！待这次贺寿归来，为父要清理门户，好好管教管教这帮奴才，把小姐带成这副德行！”　　　　宁琛琛见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立刻拽住了宁玄鹤的袖子，连声认错：“爹我错了，我再也不跟别人睡了！”　　　　宁澜在苑门外便看到宁玄鹤的贴身随从在外候命，他还没迈步进去，就听到了宁琛琛这惊世骇俗的一句。整个人卡在门槛上，不知道该往前迈一步，还是直接退出去。　　　　宁琛琛倒是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想借宁澜转移宁玄鹤的心思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呀宁澜你来了，过来过来，让我瞅瞅你的新衣裳！”　　　　申时，宁府门口的轿子已经准备妥当。宁玄鹤依然挂着脸，没有完全消气。心里头有些忐忑的宁琛琛面对不断用眼神挑衅自己的宁玲珑时，也破天荒的没有怼回去。　　　　宁玲珑的绣娘是从前跟着曼蓉学针线活儿的梁婶。不知道是宁玲珑母女俩授意还是梁婶自作主张，宁玲珑用的缎子虽都是上乘，色彩却饱和度极高：艳紫滚边艳黄的襦裙上绣着大朵大朵的杜鹃花。鞋子倒是双粉色绣鞋的，可是鞋面上不合时宜的巨大绣球把裙子的边角堆起来，人看着像活活短了一节。　　　　宁琛琛所用的饰物不过几只南海珠贝做的耳环与发簪，看起来娇俏可爱又落落大方，很称得上她年方十五的岁数与地位。可是站在她身旁的宁玲珑却偏偏哗众取宠，在脖子上密密匝匝饶了三圈坠着圆玉的镶金链子，生怕不够闪旁人看不到她层层叠叠的下巴与硕大的脖颈。　　　　宁琛琛的目光在阴沉着脸率先入轿的宁玄鹤身影消失后收回，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满身脂粉味的宁玲珑，漠然的提步就要走。　　　　“小野鸡就是小野鸡，穿什么都撑不起来。”宁琛琛顿住了脚步，细细回味了一下此言出自宁玲珑还是她身边的丫鬟之口。　　　　她转过头来，看着脸上的肉堆到一起去，眼睛都分不开的宁玲珑说道：“肥猪就是肥猪，怎么遮都是一身肥膘。”　　　　说罢，她甩了袖子径自走上了宁玄鹤身后的那顶轿子里。　　　　轿子晃晃悠悠载着宁琛琛没多会儿，她便有些按捺不住，撩起帘子往外望去。天暗的早，索性京都都在庆贺太后的寿辰，长长的主街上处处张灯结彩。明亮的光线下，宁琛琛看到跟着自己的轿子一路小跑的燕窝。她婴儿肥的小圆脸上肉微微颤动着。　　　　“累不累？”宁琛琛探出头问她。呼出去的气在冷天里团成一团白雾。　　　　“回小姐的话，奴婢不冷。”燕窝气喘吁吁的迈着小腿，摇了摇头。　　　　宁琛琛咬了咬牙，递出了自己袖口里的丝绒手炉：“你拿去暖暖手？”　　　　燕窝收回了自己露在外头，不断轻轻搓动的小手：“小姐使不得。过会儿老爷又要说没规矩，尊卑有别了。”　　　　“都是爹生娘养的，怎么就尊卑有别了。”　　　　燕窝的眼睛亮晶晶的望向宁琛琛：“小姐消消气，别说了……老爷说的对，都是燕窝带坏了您的规矩。再说，燕窝就是无父无母呀……”　　　　宁琛琛放下了帘子，在突然暗下的光线里吸了吸鼻子，手指狠狠捏了捏手里的暖炉。她再次挑起帘子，燕窝像是刚刚放慢了脚步，看到宁琛琛再开了帘子，忙不迭小跑两步凑上来：“小姐有何吩咐？”　　　　“我爹说的清理门户，就是你曾经说的，用家法，挠脚底痒痒么？”　　　　燕窝赶紧摇头，甩了甩自己两个滚圆的发髻：“那个……是跟小姐开玩笑的……小姐您真不记得啦……从前有个嬷嬷，抱您的时候不小心没抱稳，把您胳膊肘上摔了个疤。她就再也没有在咱们宁府出现过……”　　　　挨着宁琛琛起码的宁澜向宁琛琛的方向投来若有若无的一瞥。　　　　“她人呢？”宁琛琛迫不及待的问。　　　　“有人说被老爷遣回老家了，有人说啊可能被老爷扔到后花园的井里头去了……”　　　　宁琛琛虎躯一震，脊背发冷。她那个脸圆滚滚，见人笑嘻嘻的老爹会是这种狠角色？？　　　　宁琛琛缩回身子前，咽了咽口水，嘱咐道：“燕窝，以后我在我爹面前，得意忘形的时候，你就狠狠掐我胳膊知道不？多疼我都不怨你。”　　　　过了几秒，燕窝还在发愣，宁琛琛又挑起了帘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你和宁澜，还有曼姨被扔到井里！”　　　　约莫再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快马加鞭的宁府人就赶到了安明宫外。一波波各路来祝寿的轿子马车在宫门外排起了长龙。宁琛琛等了会儿便有些无聊，撩起轿帘正遇到兵丁们按着各府管事递上来的马车人头数在核实。一副安检迫严的样子。　　　　“小姐，你渴不渴，马上就轮到咱们宁府了。”燕窝在一旁劝慰着。宁澜快马跑了个来回，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帮管家清点人数。　　　　宁琛琛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喂，宁澜你过来！”　　　　宁澜驱马到了轿前，快速跳下，走到宁琛琛面前：“小姐？”　　　　“咱们宁府多少人？”　　　　“连杂役兵丁下人工二十一人。”　　　　“宁玲珑那边多少人？”　　　　宁澜在夜色里眯了眯眼睛，回忆了下很快回答：“四个轿夫，一个丫鬟，加宁玲珑共六人。”　　　　“好，待会你就跟那守门盘点的人说，十七人。”　　　　“这……”　　　　宁琛琛嘟起了红艳艳的小嘴，娇滴滴的瞅着宁澜：“她刚刚骂我野鸡。”　　　　宁澜面无表情的负手鞠躬：“得令。”　　　　宁琛琛在轿子里坏笑着坐着，轿子慢慢往前移动着，耳边的嘈杂声却越来越大。静等了会儿，她满脸无辜的挑莲探出头：“发生什么事儿了？”　　　　燕窝已经给侍卫们亮过了自己携带的宁府令牌。她旁边站着守城的侍卫，正一脸为难的看着轿子外站着的宁玲珑。看到宁琛琛探出头，立刻点头哈腰的行礼：“给宁小姐请安。这宁府的车队里多了七人，却不知道这位小姐是不是随着宁府一起来的？”　　　　宁琛琛率先看了看宁玄鹤的轿子已经畅通无阻的过了宫门，放下心来后舔了舔嘴唇，满脸为难。　　　　“对哦，你们这队人有没有太后御赐的请柬啊。怎么胆儿这么大，什么热闹都敢蹭。”　　　　言下之意很明白，是不认识宁玲珑等人了。那几个卫兵皱了皱眉头，提防的往后退了步，就要做出防卫的样子：“大胆！竟然偷偷混入宁府车队！”　　　　宁玲珑气的脸上的肉都在抖，滚圆的手指指着宁琛琛就骂：“你这个白眼狼你存心的！我是你姐姐，你为何说不认识我！”　　　　宁琛琛往后看了看，排在宁府身后的轿子马车还有很多。她拍了拍额头，一副恍然大悟状：“哦想起来了，我家确实有这么一号人物。官小哥，若不介意，放她随我进来吧！”　　　　宁琛琛捂着嘴笑着缩回了轿子里。那些守门的侍卫再傻也看出了自己被宁府的嫡女千金给利用了。立刻退到一边，给轿子让了道。　　　　宁玲珑看着周围围观人群投来的各色目光，咬牙切齿的攥紧了手绢，低低咒骂道：“宁琛琛给我等着瞧！”　　　　太后的寿宴在宜德洲的麒麟殿举行。在太仪池边，宁玄鹤的人马在泊口等了宁琛琛与宁玲珑的轿子一会儿，两人才赶到。　　　　本以为宁玄鹤会追问自己为什么晚来了两步，却见宁玄鹤面沉似水，看到宁琛琛平安到达的一刻，再次率先上了渡船。宁琛琛悻悻的跟了上去。怕又被甩下，全程被各种无视的宁玲珑，顶着一张青红交错的胖脸也赶紧跟了上去。　　　　太仪池是前朝护城河截流一段而成的天然湖泊。即便是在夜里，也依然视野宽阔，景色宜人。宁琛琛见宁玄鹤独自走上渡船船头，反剪着手独自看景，厚着脸皮凑上去。　　　　宁玄鹤只觉得自己背后的手上猛地一沉，紧接着一股暖流注入心田。他捧着那玩意儿拿到眼前看了看：红丝绒布罩里，一个小手炉正暖烘烘的发着热。　　　　宁琛琛“嘿嘿”一笑，靠了靠他的肩膀：“老爹冷不冷呀，我把我的小手炉给你呀。”　　　　“胡闹。”宁玄鹤冷冷看了她一眼，却把小手炉塞进了自己官服的宽袍袖中。　　　　嘴上说胡闹，身体却很诚实。　　　　“老爹，您别生气了。我们和好吧。您这个小脾气小性子，是跟我娘学的么。”　　　　“你娘是这世间最知书达理的女子。”　　　　来自亲爹的鄙视并没有打败宁琛琛搭讪的热情。她点点头：“是的是的。要不怎么就能收服您，生出我这么可爱的女儿来。”　　　　“琛儿，切莫忘记，不要轻信别人。你娘当时就轻信别人，吃了亏……”　　　　“吃了什么亏？”　　　　宁玄鹤讳莫如深的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摇了摇头：“太后寿辰，普天同庆。我等不提此事。”说罢，他便转身回到了船舱里。　　　　灯火通明的游船破开黑暗的水面。一些异样的感觉涌动在宁琛琛心头。她独自站在船头，望着夜空里天水交接的地方，那儿繁星点点。不远处，宜德洲的暗色轮廓渐渐清晰，宁琛琛转过头去，细细打量，只觉得那灯影斑驳的水上小洲，像是暗夜里蛰伏的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