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窝细心,将曼蓉带来的那套衣服放在小矮凳上,略略靠近炭盆,好让丝质的衣服褪去寒意,不那么冰人。 宁琛琛的目光却望向曼蓉露在外面的两只手上。那手上早早的生了冻疮,红肿不堪,关节处还有些裂口。宁琛琛鼻子一酸,看到曼蓉把手往后缩着,轻声问道:“下人们的长房里冷不冷?” 曼蓉没有料到宁琛琛会这么问,一愣后,连忙摆着手说道:“好着呢小姐。老爷与钟管家都极为体恤奴婢们,早早就备足了炭盆。晚上睡觉,奴婢们都暖呼呼的。” 宁琛琛却不信,依然打量着穿着单薄的曼蓉。一旁的燕窝意会了宁琛琛的意思,回复道:“曼姨今日连着给小姐赶赴约赴宴的衣物,又到了年下,曼姨也筹谋着给小姐及笄之年多备几套喜庆点儿的年服。整宿整宿的在涣衣处的绣房里给小姐赶衣裳,这才冻疮复发的。” 宁琛琛点点头,披着长袄子就下了床。船上了那双厚实的棉靴,她蹲在炭盆旁,对着燕窝与曼蓉招手:“你们过来,陪我一同烤烤火。” 曼蓉有些犹豫,燕窝倒是听惯了吩咐,干脆的取了小矮凳,分给曼蓉一个后,也蹲了下来。 三人围在一起,炭火里火星时不时的跃起。宁琛琛看的出神,平日里或微嗔微怒或大笑大闹的面容此刻沉静了许多。燕窝瞧着她,一时拿不定她要干嘛,乖乖蹲着不说话。 曼蓉暖和过来后,不禁把手伸出袖子,也挨着宁琛琛取暖。 过了许久,三人皆在静谧舒服里昏昏欲睡。宁琛琛扬起了一个清澈的笑意:“曼姨,今个儿你也别熬夜了,陪我和燕窝钻被窝,我们三人挤挤取暖吧。” “这可使不得!没有这样的规矩,奴婢断然不敢!……” 宁琛琛指了指燕窝:“她都给我暖床暖了好久了,怕什么。又不是男子,莫不是曼姨还不经人事,羞怯的很?” 燕窝听了宁琛琛一本正经的耍流氓差点一头栽倒在火盆里。曼蓉一听手足无措,满脸羞红:“小姐金枝玉体,奴婢们这些粗手粗脚脏兮兮的下人,怎么使得?” “如何使不得?你笨手笨脚却给我绣出了最好看的衣裳,你脏兮兮,我还贴身穿着你给我做的寝衣呢!” 宁琛琛不让她再次辩驳,使了个眼色给燕窝,燕窝便从橱子里捧出了厚厚的被褥铺在了床上。曼蓉望向床去,小小的木床上,放了三条绣花被,齐齐铺在一起,煞是好看。 宁琛琛走到床边,低头思考了会儿,回头脸上挂着释然的笑:“小是小了点儿。但是我的体型只能算半个人,曼姨你算一个,燕窝算一个半。我这床姑且能塞进去两个人。挤挤权当暖和了。” 燕窝一脸苦笑:作为唯一的那个一个半,她肯定要被挤到墙上去了。 宁琛琛大大方方的上了床,率先躺下,占据了中间的位置,拍了拍床,风骚的说道:“大爷们快来呀。” 曼蓉嘴角抽搐,慢腾腾的也爬了上去,燕窝殿后。两人一左一右的靠着宁琛琛躺下来时才发现,三人睡在一起正正好,脸上便都挂了笑意。 宁琛琛满意的左右看看,咂咂嘴:“明儿跟钟管家说,我的床要拓宽。以后想拉几个人上来就拉几个人上来!” 燕窝弱弱劝阻:“小姐,恐怕老爷知道又要发火了……” 宁琛琛困意上头,胳膊酸的要命,也全然听不进去燕窝的劝阻。左边是燕窝甜甜的味道,右边是曼蓉清新的体香,宁琛琛大大的打了一个哈欠,迷迷糊糊的说道:“我特别想有一天,能再和我妈妈睡在一起……就像小时候一样……哪怕她带着妹妹陪我睡睡觉,我也是挺开心的……” 在屋内越来越弱的灯光里,曼蓉看向一侧的宁琛琛。她白嫩的小脸上,浮着儿童般的稚气。撒娇的呢喃越来越弱,宁琛琛坠入了甜甜的梦境里…… 燕窝是被宁琛琛的骂娘声吵醒的。她一个激灵爬起来去看宁琛琛,发现后者正撑着床板骂骂咧咧:“哎呦呦,我这胳膊酸的快要废掉了。” 说罢,戏精本精还虚扶着自己的身体嚷嚷:“怕是要半身不遂了……今晚去不成皇宫里浪了!” 燕窝揉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花眼后扑上去给宁琛琛盖上了衣服:“小姐,大早晨您把身上的衣服褪尽了是要做什么呀!” 宁琛琛不依不饶,又把自己的肩膀撂下来,戳了戳自己的骨头,回过头去看燕窝:“快看看,是青了还是紫了?” 燕窝看向宁琛琛那漂亮的脊背和幼嫩白皙的皮肤,小脸红了红,老实摇头:“小姐,好着呢,您的没事儿呀。” 宁琛琛嘟起了嘴巴:“可是使不上劲儿,我还想着自己是不是要……” 话没说完,门被轻轻退了开来,燕窝扑上去就盖住了宁琛琛的春光。床离门尚有好大一段距离,中间还隔着一个会客厅,被燕窝一个肉身飞扑差点压断气的宁琛琛悲伤的想:自己怎么遇到如此贞烈如此护主如此一根筋的小丫鬟。 推门进来的是曼蓉。她蹑手蹑脚的进来,捧着热气腾腾的黄铜盆就往里屋望去,去看到燕窝压在宁琛琛身上,后者还酥肩半露。曼蓉愣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莫不是这丫头和小姐还睡出了感情来?这可如何是好…… 宁琛琛恶声恶气的说道:“燕窝你再不起开,我就把你扔出去。”虽然嘴上这么说,主仆两人都知道,宁琛琛根本撼动不了燕窝的体重。 宁琛琛望着一脸纠结的曼蓉,转过身去,指了指自己的背:“曼姨,我背好疼好酸,现在胳膊抬不起来了。” 说话娇嗔到燕窝都不禁咋舌:此刻的小姐就像个管母亲要奶吃的小娃娃。可为什么对着自己的时候总是恶声恶气…… 曼姨放下了铜盆撩帘子进来查看,按了按几个穴道后,柔声说道:“小姐莫慌,许是昨天练功过度。奴婢有法子给你止痛。” 宁琛琛立刻换上了一脸崇拜的德性,点头:“就知道你是万能的!” 燕窝给宁琛琛换上了薄寝衣,宁琛琛缩在被窝里等着。曼姨出去片刻后,捧了些银针与烧酒进来。宁琛琛一个跃起,在被窝里提防的连连后退:“你要做什么!” 曼蓉笑了下:“给你小姐灸一下,否则明日怕也不得好。” 宁琛琛狐疑的看了看那针:“你是跟袁通学的?” 曼蓉手顿了一下,摇摇头:“奴婢自己家乡是有名的医乡,是不是郎中,也多多少少通些医理。疏散静脉,活络肌腱是最简单的,小姐不如让奴婢给您试试?” 宁琛琛纠结着小眉头,眼睛里湿汪汪的看着曼蓉:“曼姨,你知道我质疑你只是因为我怕死,我相信你是因为特别喜欢你吗?” 曼蓉一下没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有些懵的望向燕窝。后者吐了吐小舌头:“曼姨,小姐意思就是让您放开来扎。” 今晚寿宴,宁家的师傅寥含章作为前任太子书房师傅也会赴宴,所以早课停了。 宁琛琛用完早膳后便拽着燕窝在自己的衣柜里选衣服给她穿。可是挑来挑去那些面料上乘的衣服不是太紧就是太小。曼蓉见琛琛有意要好好捯饬燕窝,不肯用一般料子的衣服,便提议把一件略微宽松的桃色袍子改一改。燕窝涨红了小脸,勉勉强强刚刚穿上。 宁玄鹤下了早朝特意跑来女儿别院看准备的怎么样,抬脚进了院子就看到梅花树下站着个穿桃色袍子的小姑娘,一旁的曼蓉啧啧称赞:“这么一打扮,也是顶顶好看了。” 宁玄鹤捋了捋胡子,笑盈盈说道:“琛儿最近怎么吃胖了这么多。” 燕窝和曼蓉一听赶紧转过身来,对着宁玄鹤行礼:“见过丞相大人。” 宁玄鹤一愣,旋即摇摇头:今日怎么这般糊涂,把婢女认成了女儿。这边想着,屋内的宁琛琛蹦着跳了出来,看到宁玄鹤,眼睛弯成了新月:“爹,你说谁胖呢?” 宁玄鹤的目光扫过燕窝,又落在女儿身上。曼蓉给宁琛琛准备的是与以往齐胸襦裙完全不同风格的大袖衫袍。高腰的缕金红衫中挂着一条玉带子,下身是同色的纱衣长裙上面点缀着金线的小鸟,露出的一小段罗裙柠檬黄上交错着新碧的叶片图纹。随着宁琛琛走路,裙底露出一双水绿色的小鞋子,颇为可爱。名门大家风范、少女清纯仪态完美融合。宁琛琛不堪一握的小身子骨都有些飒爽生风的气质。 宁琛琛见宁玄鹤没有回答自己,目光却上下打量着衣着,一把勾起了曼蓉的胳膊:“爹,这衣裳是曼蓉给我熬夜赶制的!您看曼姨的手呀……” 曼蓉反应过来时,手已经被宁琛琛捉着举到了宁玄鹤面前。那双原本细白的手现在红肿着,还有皲裂的痕迹。她脸一红,忙不迭的抽回来:“曼蓉唐突了……” 宁玄鹤抬眼打量了曼蓉,眯了眯眼睛,这张最近总是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脸让他是想起了什么。 “你从前服侍过夫人?” 曼蓉点点头:“夫人刚刚入府时,曼蓉便是夫人的贴身女婢,也教过夫人说西梁话。” “衣服做的不错。你几次三番逗琛儿欢心,服侍用心,本相要赏你……”宁玄鹤想了想,似乎在像嘉奖什么为好,宁琛琛眼睛一亮,跑去宁玄鹤耳边低语了一句。 “胡闹!”宁玄鹤吹了吹胡子,瞪了自己的女儿一眼。宁琛琛耸耸肩不以为意:“爹爹如果不愿意,就让曼蓉陪我住春云苑吧。反正西厢也空着放了好多杂物。” 对于这个提议,宁玄鹤没有反对,倒是觉得自己的女儿越来越喜与人亲近,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还有爹,我想换张大床。” “你那小身板要睡多大的床?”宁玄鹤凉凉的睨着她。 “唔,我睡自然够,和别人睡就不够了。”宁琛琛扬起头,满脸天真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