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梁朝的当朝皇帝子嗣只有一名刚刚弱冠民间传闻极有可能立为储君的皇子与两位未出嫁的公主。自先王后去世后,皇帝无意纳娶新人,后宫单薄,太子又尚未嫁娶。偌大的皇宫,已经数十年没有新生儿诞生。太后求孙心切,这才从去年开始,将每三年一次的采选改成一年一次。 除了使劲儿往后宫码人,太后似乎也没有别的招术去对付不思“生养”的儿子与沉迷兵法的孙子。 采选由专门的采选官走访全国,专为各地年纪已经及笄但未满十八芳华的女子而举办。京城的采选最为隆重,本就天子脚下京官云集。单单是由着画卷入选初选环节的,十个里头九个都是名门大户的官宦女子。 燕窝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使劲说着给宁琛琛补课,又把前些日子家里嬷嬷教的礼仪给宁琛琛重温了一遍。看了看宁琛琛游离的眼神,她便知自从听到“画卷”后,宁琛琛再也没办法集中精力听自己讲后头顶顶要紧的东西了。 “那我的画卷是谁画的呀?”宁琛琛果然饶有兴趣的问起了画卷。 开玩笑,二十一世纪的人都知道,模样皮相最重要。从前在学校里,还没有爆发厌食症的时候,她可是数一数二的校花兼学霸。 燕窝转了转眼珠子,有些敷衍:“是宁丞相亲自请来的一流画师。当时看完了,小姐您还说画的相当之好呢?” 宁琛琛有些遗憾。但是她虽然不记得了,听这小丫头这么一说,又颇为满意起来:“所以,是特别写实的把本小姐的容貌复刻了出来吗?” 燕窝讪讪的笑着,勉强点了点头。 宁府的人马本就因为宁琛琛的“冲动购物”而耽搁了点时辰,所幸轿夫们特别给力的加快了速度,堪堪在采选宫关门前赶到。 燕窝扶着宁琛琛上前,登记官扫了扫宁琛琛后,一个没憋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看到宁琛琛黑下去的脸色,登记官用举着毛笔的手装模作样的捂了捂嘴巴,捏着嗓音问道:“哪家的小姐报上名来。” 燕窝气不过他的样子,梗着脖子说:“宁丞相千金宁琛琛。” 登记官脸上那一抹讥讽的笑容荡然无存,立刻点头哈腰:“恕小的眼拙!今个儿还在说宁丞相家的嫡女千金头一回入采选呢!” 宁琛琛翻了个白眼,迈步就往里头走。燕窝倒是有些不依不饶,拽了拽宁琛琛:“什么人,典型的势利眼。” “所以我没告诉他,这货自己的嘴巴已经被墨汁涂了个黢黑。” 采选宫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建在京城府尹公堂不远处,由三个主体建筑组成。燕窝一路上嘴巴还跟炮仗一样解释着。采选分为三个环节,不同环节由不同的考量标准,也构成了三个院落各自的主题:“貌” “才” “德”。只有过了前面一关的女人才可以晋级下面一关。 眼看走到了第一个院落门口,侍卫拦住了燕窝,努了努嘴,意思只让宁琛琛一人进去。丫鬟们不能入内,燕窝只能在院门口与宁琛琛分开。 宁琛琛往里探了探头,露天的院落里已经站满了人。打扮的或妩媚妖娆或清新脱俗的女孩子们按照横竖十行十列的规规矩矩的站着。 宁琛琛大致扫了一眼,眼前约莫有上百人。因为她来的晚,只能排在角落里。刚刚站好,百米开外的采选官就依着画卷喊名字了。 画卷是第一印象分。在正式的选拔之前,采选官们做的重要工作就是把他们觉得外貌出挑或者德才兼备的姑娘们先从芸芸众生里挑出来。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就可以进入第二个院落,颇有点“绿色通道”的意思。 而没有绿色通道的女孩们,每个人都有机会排着队去采选官面前走一遭。这一轮就像众人扎堆维蜜秀 ----表演时间有限,往往包袱都来不及抖就轮到了下一个。 宁琛琛身边有两三个女子因为提前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兴冲冲的上前去单独面试,有的直接喜滋滋的闯下一关,有的则灰头土脸的回到原地再等下一轮。 站了一会儿,角落里的宁琛琛有点没谱了:燕窝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啊。如果自己的花容月貌早就如实画出来了,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叫到自己。环顾四周,她心里泛出些怪异的感受。 心高气傲的宁琛琛自我定位是注定要绿的那一波,绝不能忍受自己站在一堆普通货色里被人被动的挑选。 心里泛着嘀咕,宁琛琛恍然间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抬眼望去,采选官举起了自己的画像喊了第二遍:“宁琛琛?” 宁琛琛一溜烟就狗腿的跑了上去,边跑还举起了手:“这儿呢,来了来了。” 采选官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公,老远看到占地面积特别小的宁琛琛颠儿颠儿的朝着自己跑过来,不但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肩上再搭条抹布简直可以做茶馆小二了。 宁琛琛跑到了跟前,不顾身后隐隐约约的轻笑声,叭儿狗似的亮晶晶的眼睛里尽是期待,满脸写着“面我面我面我”。 小公公的眼角再次抽了抽,举起了画像看了看,放下,又看了看,拧起了眉头。宁琛琛注意看着,他虽然一板一眼公事公办,但是那细浅的柳眉却在轻轻颤动:忍笑忍的很辛苦么。 肯定是画卷出了问题!宁琛琛想都没想,一个箭步上去看向公公手里的画像…… 画很好,工笔细描,淡黄色的卷纸上那个大家闺秀气质娴静,衣着华美,眉角眼梢既带着少女的鲜活又带着美人的娴静。只是……整个画卷只画到了她的锁骨上方,是名副其实的“大头贴”。 小公公斜睨了宁琛琛一脸,淡声训斥:“放肆。” 宁琛琛黑着脸走下了台阶,重新站好。 “这幅画像是出自大师柳逸云之手,可见宁丞相是相当重视这次采选呢。不过小姐您嘛,哎当真是可惜了这幅画……” 暴脾气像□□桶一下被点燃,宁琛琛抬眸看了公公讥诮打量自己身体的样子,眼睛一下红了:“公公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宁琛琛的家世扔在今天的采选众人里也算是数一数二,可是这么公然顶撞朝廷要臣的,西梁朝开朝以后历届采选大会里,她算第一个。 小公公的脸一下挂了下来:“意思就是小姐您身子骨太弱,还是回去多养两年再来采选吧。皇上要选的人哪,是好生养的。” 说罢公公抽出了白手绢,假模假样的清清了嗓子:“下一位,夏如烟。” 那个叫夏如烟的女子从队伍里应声而出,与转身离开的宁琛琛撞了个对脸。 宁琛琛抬眼去打量她,就样貌衣着上讲,夏如烟与自己旗鼓相当。可是因为后者的丰满挺拔,看起来足足比宁琛琛大两三岁,更有着宁琛琛身上绝无仅有的女人味。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夏如烟有意无意用胳膊撞了一下宁琛琛。宁琛琛肋骨处传来一阵生疼,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不受控制的脆纸一样,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夏如烟在宁琛琛的头顶轻轻“哎呦”了一声,弯腰俯身,像提小鸡一样一把提起了她:“这位姑娘,真是冒犯了!您没事儿吧。” 宁琛琛抽出自己的手,却发现齐胸襦裙的领口还被夏如烟揪着不放。轻轻一拉一扯里,宁琛琛支棱突兀的肩骨就彻底暴露在了空气里。 长长的通道两旁,原本若有若无的嘲笑一下爆发成了明目张胆的嬉笑。 “看她那个瘦猴儿样儿还来采选,不会还是黄口小儿吧?” “我猜啊她连亵衣都不用穿……” “噗,还用猜,看都看出来了……一把骨头全身上下都没二两肉,当真是丢人……” “现在采选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放进来,莫不是什么穷人家揭不开锅,妄想女儿来这儿攀高枝儿吧……” 眼看宁琛琛要爆炸,身后的公公板起了脸:“肃静!两位姑娘还请不要拖延采选的时间。” 夏如烟放开了宁琛琛,鼻腔里发出得意的冷哼,便袅袅娉婷的走向了采选官那儿。 宁琛琛气到发抖,走回原来的位置,原地杵了两秒不到,转身便离开。 门口的丫鬟们看到第一个走出来的小主不是自家的,脸上都有一瞬间放松的窃喜。燕窝一脸蒙蔽,看了宁琛琛一阵阵发红又发青的脸,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小,小姐……”燕窝正要搀扶宁琛琛,伸出来的手却被怒火中烧的她狠狠挥到了一边。 燕窝眼眶也红了起来,委屈兮兮又担惊受怕的提步跟上。宁琛琛一言不发的上了轿子,在一旁休息的轿夫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她,轿帘帷帐就被她恶狠狠放下。跟上来的燕窝连忙摆着手让他们赶紧起轿回府。 路还是那条道路,心情却不复当时。宁琛琛平复了很久,才把呼吸慢慢调匀。轿子轻晃着,满心的躁郁密密麻麻的爬了上来,收了收腿,她蜷缩侧坐在座位上,身体靠着轿子,回忆着刚刚的一幕幕。 刚刚所受的讥讽嘲笑冷眼在脑海里盘旋,种种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里,一闪而过宁琛琛脑袋的却是那张清冷平静的脸。一想到自己一个时辰前在闹市区里买下的那个少年,委屈的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这个燕窝小骗子,诓我才貌双全,倾国倾城,我连个“貌”都过不去! 细细想着刚刚站在自己身边那些容貌一般的姑娘们,宁琛琛慢慢参透了里面的奥秘…… 她握紧了拳头突然在轿子里喊了一句:“肯定是因为道具丢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