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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故人 今宵谁念泣孤臣

次日酉时,天色已近昏沉,太监宣旨凌逍入紫宸殿觐见陛下。  薄暮的余晖淡淡洒向红砖碧瓦的楼阁飞檐,檐上五脊六兽形态各异,檐下单翘双昂七踩斗拱,檐边雕梁镂空花饰。走近大殿,门前赤金九龙青地大匾上书“紫宸殿”。太监入内,不一会儿,传出朗朗宣读之声:“宣沈凌逍觐见。”  凌逍迈过九重高阶,来到殿内。玉屏隔空,金砖铺地,两侧沥粉金漆的蟠龙柱,中间御座之上,端坐着身着龙袍之人,凌逍不能抬头细看,上前跪拜,道:“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免礼,平身!”  前日虽是见过,但徽宗更看好骑射蹴鞠第一的天意,对屈居‘探花’的凌逍未曾看得仔细,此时徽宗打量面前的年轻人:来者长身玉立,紫冠束发,清润的面庞写满了从容淡定。  徽宗满意地说:“朕看你与姄婍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你是童府的门生?”  “启禀陛下,草民乃通议大夫穆正恩之子——穆凌逍。草民之父及云麾将军宫长华一家遭宰相蔡京陷害无辜惨死,蔡京与童贯、朱勔等人勾结,贪赃枉法,望陛下英明,彻查此案。”说话间掏出记载蔡京罪证的卷簿和朱勔的地契借据一并交给太监。  宋徽宗刚刚还晴空一样的脸,忽然笑容顿消,阴云密布,他本想与面前的准驸马拉拉家常,谈谈下聘定亲的轻松事,没成想这位年轻人竟是来告御状的!徽宗眉头紧锁,示意太监将卷簿与字据呈上来。  徽宗翻阅片刻,陷入了沉思:一桩桩事件前有因后有果,有凭有据地牵出了一个个官员的名字,这些官员大都是朝廷要员,他们的职责权限确与卷薄提及之事相符,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  徽宗面色肃穆,问道:“此卷薄从何而来?”  凌逍正色答道:“是鄂州知府岳连成所奏。因事关重大,宫将军派其子宫文杰与副将护送岳大人进京。而岳大人却被传在登州暴病而亡,宫将军之子与副将至今下落不明,实乃蹊跷。”  “许是巧合!”徽宗悻悻地说着,如此繁杂的事务让他的脑袋发胀,耳旁像是苍蝇飞过般嗡嗡做响。  凌逍朗声启奏:“上表之人虽已不在,但卷薄所奏之事有据可查,请陛下明断。童贯与宫府的管家丁聪勾结陷害宫将军,目的就是阻止宫将军彻查此事。”  徽宗眉毛轻挑,沉声问道:“丁聪现在何处?”  “陛下若是想找到他,派人盯住童贯既可。”  徽宗听得面前的年轻人言语凿凿,他幽幽地说道:“事关朝中重臣,仅凭你的推断和一纸空文定其罪,难以服众。”  穆凌逍字字铿锵,句句有力,道:“蔡京等人所作所为祸及百姓、殃及社稷,请陛下秉公明察,还忠义之臣以公道!”  徽宗俯视着凌逍,心想:“此人年纪轻轻却如此咄咄逼人!姄婍娇柔,性情与之倒是不配!”徽宗沉吟后,说道:“朕会责令开封府尹调查此事。”清了清嗓子,徽宗又问:“你家中无人做主,与公主的婚事可否从速?”  凌逍语气坚决地说道:“血海深仇一日不报,草民不敢婚娶!”  徽宗龙颜微怒,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偏偏遇上这个倔强的货色,徽宗脸色一沉,说:“大胆!龙庭之上你竟敢悔婚?”  “大宋乃礼仪之邦,陛下的子民深谙仁孝之道。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草民正为父行三年之丧以尽孝道,怎可谈婚论嫁?”  “三年?”徽宗心中愤愤,想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可不能等他三年!徽宗蹙着眉摆摆手,命太监带凌逍退下。  徽宗宣开封府尹觐见,责令他调查卷薄之事,并交代他去查通议大夫穆正恩家中还有何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开封府尹着手调查卷薄之事,使得汴梁城内的官员们人心惶惶。丞相蔡京最是惊慌,他与朱勔等人一面遣人去调查上表之人的底细、疏通关系开脱罪责,一面派快马送消息给出使大辽的童贯。  得知有人在为穆家宫家告御状,还有一人坐不住了,那人正是无敌。  珞遥在汴梁城外目送无敌离开,无敌打马回到汴梁,远望宫府已是狼藉一片,他找到无名得知宫将军与夫人被押送去了三司大牢。无敌飞奔赶到三司天牢,虽是身着二品武将的官服,但他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入内。守卫拦住他,心急如焚的无敌抡起狼牙棒硬闯,天牢的守卫队闻声赶来,众兵很快将无敌擒住。  天牢的典狱长受童贯之意,要对宫将军与夫人用刑,听到外面隐约的喧闹声起,守卫来报:天牢门前捉住了一位前来闹事的二品武将。典狱长一惊,敢来天牢门前闹事的人少之又少,二品大员在此行凶更是闻所未闻。是什么人不想活了?典狱长放下手中的刑具,前往正堂一探究竟。他来到正堂,被押着的这位年轻武将虽未曾见过,但看气势,来者并不好惹。典狱长问道:“何人胆敢在天牢造次,难道不知劫牢的罪名与关押在此的死囚同罪?”  无敌丝毫没把典狱长放在眼里,他冷笑说道:“本将是皇后娘娘的亲外甥、当今丞相的女婿,治罪于我,还轮不到你!”  典狱长心说怪不得如此嚣张,确实有些来头,见风使舵的他忙上前为无敌松绑,说道:“下官有眼不识大人驾到,不知大人到此有何吩咐?”  “宫将军与夫人关押在此,本将来探望他们。”  “这…….”典狱长犹豫着说道:“大人这是难为下官了,宫将军犯了谋逆的重罪,没有上方指令,任何人不能探视。”  “好,本将不难为你,你好好对待宫将军,若是他二人有个毫发的损伤,你会比这案几死得更惨。”无敌说着抡起狼牙棒打在了案几之上,典狱长被惊得腿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离开天牢的无敌去见他的姨母,郑皇后虽久居深宫,但对朝堂之事也有耳闻,外甥求她去找陛下为谋逆的臣子说情,她当然不能答应。郑皇后晓之以理,劝说无敌远离是非、不要与岳丈等人为敌,小心引火上身。无敌听不得郑皇后啰啰嗦嗦,心急火燎的他只得前去面圣。  福宁宫外,太监禀报:卫上将军战无敌求见陛下。徽宗心知那个固执小子所为何来,他才不愿多费口舌,摆摆手对太监说:“告诉他,朕忙于国事,没空见他。转告他不要再和乱臣贼子来往,好自为之。”  无敌听了太监的回话,他仍不肯离去,硬闯福宁宫,被御林军拦下。无奈的他跪在宫外几日几夜,最终没能见到徽宗,急火攻心加上数日跪地的他被抬回将军府。无敌大病一场,几天没能下床,其间,宫长华夫妇已在宣德门外问斩。  宫长华夫妇含冤而去,无敌内疚不已,他几次想去找寻珞遥,但想到辜负了珞遥所托,自觉无颜面对她。这一晃,数月已过,无敌听闻有人告下御状,他万分惊讶,不知是穆家之女还是珞遥竟然有如此能耐,能让陛下责令开封府尹再去调查此事。  无敌打探得知告御状之人是个男子,已被选为十公主的准驸马,他和同来之人住在京中驿馆。无敌赶忙前往驿馆,一路之上,他思考告状之人若是个男子,难道是文杰?他的心情忐忑,若真是文杰,想必和珞遥在一起。无敌既想见又怕见到珞遥,想来从前的珞遥也许还在记恨自己,现如今他的岳丈又与珞遥的父母有杀身之仇,他们之间有越来越多的障碍无法逾越。  驿馆不比客栈的门前人来人往,大门口有兵卒守卫,没有通关文牒或是官府指令,闲杂人不能随便入住。无敌来到驿馆门前,他向守卫出示了二品官印,以命令的口气说道:“我要见告御状之人。”  “你是谁呀?”  没等守卫说话,带着丝丝戾气的声音传来,无敌这才注意到,守卫旁不远站着一个年轻男子,他剑眉星目,面如雕塑,肤色古铜,用凌厉的眼神正打量着他。无敌皱了皱眉,这个人不是文杰,他也不曾认得,从年纪样貌上看此人倒是可做驸马,他的语气也有告御状之人的硬朗。  “你……你是告御状之人?”无敌试探着问他。  说话的年轻男子是谁?正是天意。天意昨日从此地经过,恰巧听到有人在向守卫打问穆家宫家人住在哪里,他好奇问来人是谁,来人脸色一变,继而夺路而逃。天意把此事告诉凌逍他们,凌逍嘱咐大家,蔡京等人被查,他们绝不会坐以待毙,这几日一定要多加小心。  天意闲来无事,在门边把守,想看看会有什么人来打他们的坏主意。此刻他打量过来人:年轻俊朗,气质高贵,但阳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的目光闪烁着迷茫、表情写满了不安。此人还给守卫出示了透亮的印章,定是官宦贵胄,朝中与蔡京童贯交好的大臣颇多,看来来者不善。  天意眯着眼睛,用冷冷的语气反问道:“我为什么告诉你?我问你的话,你还没答,你是谁?”  无敌心里疑惑,面前的年轻男子说话爽快,眼神却有杀机,他能是准驸马?无敌看向两旁的守卫,向他们寻求答案。守卫只知天意与凌逍他们同来,最近两日总有人打听有关他们告御状之事,守卫并不知详情,他们木纳地对着无敌点头。  无敌得到守卫肯定的答复,脸上泛起些失望的神色,他追问天意,道:“你是穆家人?”  “你的问题怎么那么多?你是谁呀?想打什么坏主意?”  “我……”无敌有些犹豫,不知此人什么身份,但他能告御状,便暂且信任他,无敌直言道:“我不打什么主意,我是宫将军的故交,认得文杰与珞遥。”  “故交?”天意不信任地打量无敌,暗想坏人都知道文杰和珞遥的名字,珞遥的表哥还是假的呢,故交就更好装了。他继续问道:“你来此作甚?”  “我来……”  事有凑巧,两个外地进京的官员经过,他二人为讨好蔡京,参加过无敌与蔡京之女的喜宴。此刻见到站在门口的无敌,笑盈盈地躬身施礼,其中一人问道:“战将军,下官有幸再次与将军见面,不知蔡大人一向可好?”  无敌无心理会他们,敷衍着说道:“都好,都好!”  另一人继续与无敌套近乎,攀谈说道:“将军来此作何公干?有需要帮忙的事,尽管吩咐……”  无敌不耐烦地摆摆手,二人识趣儿地离开。  天意在一旁听不下去了,心说年纪轻轻你还真能装,都提到蔡大人都好了,明摆着是那老贼派来打探消息的人!天意一把揪住了无敌的领襟,怒目问道:“你、你究竟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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