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看公主的脸色,心知他的“装傻充愣”之计得逞。没想到如此顺利摆脱困境,他步履轻松回到驿馆。凌逍已去翰林画院听差,驿馆中只留下珞遥和凌紫。 凌紫心神不宁的在房内踱来踱去,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跑来问天意:“公主怎样?她都说什么了?” 天意故作愁眉苦脸,看着凌紫说:“公主夸我才貌双全,让我即刻收拾行李,准备入宫拜堂成亲。” “啊?真的吗?”凌紫感伤的神情不言而喻。 “当然是假的了,公主听我答了几句话后没有用棍子打我,算是大度了!你们有所不知——”天意装不下去了,绘声绘色地讲起了他在宫中的无赖之举…… 福宁宫外,百花含蕾,千枝泛翠。 无心观赏美景,十公主姄婍气得小脸绯红,等待着父皇早朝归来。 “皇上回宫!”太监开道,徽宗走出较辇。 “给父皇请安!父皇,”姄婍迎上前,委屈地喊着:“你要替孩儿做主! 徽宗宠溺的看着姄婍,问:“何事烦恼呀?” 姄婍眼泛泪花,说道:“父皇从哪儿给孩儿选来了如此一个驸马!” 徽宗不明白地问道:“怎么?见过了准驸马,可称你意?” “真是一个举止轻浮、言语无理的人中奇才!” 姄婍此刻一想起“驸马”仍旧怒火中烧。 徽宗问道:“这么说,不如你意?” “岂止不如我意,那无赖还要把蹴球踢到我杯中!”姄婍埋怨的看了徽宗一眼,继续说:“想我偌大的宋朝竟然连个驸马都挑选不出!” 徽宗被女儿一说,感觉颜面无光,哄劝道:“怎说没有驸马人选,还有两个年轻才俊,已在翰林画院听差。那屈居第二之人书画了得、箭术精湛,确有夺锦之才。” “又来哄骗女儿!前一次就说文武双全,谁料来的是个泼皮无赖,枉费我一早梳妆打扮!” 徽宗上下打量姄婍,连连点头:“果然今日花容月貌、艳压群芳!朕即刻差人安排你与那少年才俊见面。” 凌逍一早去了翰林画院,画院平日里并不繁忙,他细细地打问了解到:极喜工笔的徽宗会御驾亲临画院,有时带着得意之作让画工们欣赏,有时也会亲自品评画工们的佳作。这对凌逍来说是天大的好讯息,若是天意不能面圣,他在画院里还有机会。 日近晌午,太监忽然来到画院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凌逍即刻进宫面圣。” 面圣来的如此意外,一路之上穆凌逍暗自思量:“如此火急火燎究竟所为何事?是天意出了什么事吗?” 待得知要面见十公主,穆凌逍猜到许是天意已被“淘汰”,公主仍不死心,他心想:“天意如何被淘汰的呢?难道是凌紫提议已有妻室一说、公主不愿逼婚?” 大殿之上,十公主姄婍正襟危坐,俯视来人:他身着烟色长袍,腰间扎湖蓝色蛛纹带,镶碧鎏金冠束着黑发,温润俊朗中透着儒雅,文韬武略完全浸润在他的气质中。 姄婍琢磨:“父皇挑的人选倒是都顺眼,但不知是否又是一个绣花枕头般的草包?” 穆凌逍拜见公主,表情肃穆地站立在殿内。 “赐座!”姄婍想起刚才那个草包就没有好气地问:“下面所坐何人?” “在下通议大夫穆正恩之子——穆凌逍。” “穆凌逍?好名字,”姄婍轻轻赞叹,听名字就比叫天意强,“你擅长书画?” “在下不才,略懂一二。” “还挺谦虚!”姄婍心想,她继续说道:“把你写的诗词读来听听。” 穆凌逍没有回答公主的问话,而是义正言辞地说:“在下本无心参加此次大赛,更无意做驸马。因家父遭人陷害、父亲含冤以死明志,在下只得进宫面圣以洗刷冤屈。” 姄婍想:“今天什么日子?都来些奇怪的人!听他的意思——”,停顿了片刻,姄婍问:“你无意做驸马,难道是本宫还配不上你?” “在下并无此意。只是…….家中已有妻室。”迫不得已的说谎让穆凌逍心怀忐忑。 姄婍倒是从容,说道:“那有何妨?历来公主金枝玉叶,只做正室。” “在下只求洗刷冤屈,无心再谈论婚嫁。” 说话间,敬茶的小宫女走到穆凌逍面前,想到刚才那位公子的纠缠,小宫女不禁慌张,手微微一抖,茶水洒到了凌逍的锦袍之上。 姄婍不悦,从座位上走下来,责备宫女:“怎么如此冒失!” 凌逍站起,拂去水渍,看到一旁面露胆怯之色的宫女,他淡然说道:“无碍!” 姄婍走近,打量穆凌逍:静默中带着几分俊秀,儒雅中带着几分刚毅。她掏出丝帕,上前替凌逍擦拭衣袍,凌逍刻意躲闪向后退了两步。 姄婍窃喜,心想:“倒是个谦谦君子!平日看惯父皇身边阿谀奉承的嘴脸,这个穆凌逍着实不同。” 姄婍返回正座,语气温柔了许多:“你的冤情,本宫已记下;本宫做正室,你也要记得。” 穆凌逍辩解说:“我一心伸冤,无意再娶!” 姄婍娇嗔地说:“在宫中,娶不娶由不得你说了算,择日安排你觐见父皇。” 穆凌逍退下,姄婍满心欢喜地去见徽宗。 凌逍从宫中出来,先去竹林贤居,找到吴先生说明来意:他即将面圣诉冤,朱勔所受贿赂的罪证将公布于众,担心会牵连吴先生,请吴先生早作打算。 凌逍离开竹林贤居,他的心情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么快有机会面圣,忧的是转眼间竟变成了准驸马。 凌逍不知该怎样说出他已是驸马人选,尤其不知该怎样面对珞遥的明眸。那个曾仰望天空眼中倒映着星辰点点的同窗,那个曾专注看画眼中荡漾着清澈碧波的同窗,那个曾笑起来眼中闪烁着温暖阳光的同窗,如今她的眼中充满了惆怅凄婉。他做驸马,她会在意吗?若她不在意,他对她的一片心意竟成枉然;若她在意,他又怎么舍得她的眼中再添焦虑? 凌逍不停思考寻找着办法,怎样才能有两全之计——即面圣诉冤,又不做驸马? 看到穆凌逍回驿馆,天意疯癫似地拉住凌逍说:“逍儿,你知道吗,今日公主被我气得脸色煞白,估计此生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我知道。”凌逍心事重重地说。 “什么,你知道?难道你也会占卜?”天意疑惑地问。 珞遥看出凌逍的神色黯淡,关切地问:“你为何忧虑?” 凌逍声音低沉,缓缓地说:“不日我即可面圣,但公主定要我做驸马。” 凌逍的目光快速掠过面前的三人,深邃而黯然。天意一副怔怔的神情,凌紫和珞遥更显忧虑。 天意猜测地问道:“这么说你也见过了公主?” “对,我见过公主,她答应安排我见陛下。” 凌紫思索了一下,安慰说:“陛下若是明理,向他禀明实情,他不会强人所难的。” “不好说。那公主一看便知是专横跋扈之人,我猜她那父皇也清楚不到哪去。” 天意直言快语的一句话,令他人陷入焦虑之中。 “都别急,见了陛下我自会为宫家与穆家伸冤。至于驸马,我断然不从。”凌逍没有抬头,口气却是十分坚决,他不愿意看到单薄清瘦的身影被愁云包裹,明亮清澈的双眼被迷茫笼罩。 报仇心切的珞遥听到凌逍能够面圣诉冤时的一刹那心中有过惊喜,但凌逍要做驸马的消息又令她怅然若失。家人遭遇不测至今,珞遥常在夜深人静时转侧难眠,心中的伤口依然隐隐作痛,好在这一路上有人和她并肩而行。凌逍的出现仿佛雾锁重楼中吹过的一阵清风,驱散着蒙冤的阴霾;又如凄冷的夜闪出的一道光芒,给予珞遥温暖的力量。难道命运真的如此安排,给家人讨回公道的代价,是要让他二人各自天涯?她不愿再想,此刻最重要的是面圣诉冤,不能因表现出失落之情使凌逍为难,她的直觉告诉她:凌逍会尽力。 天意打破沉默,说道:“逍儿,我看硬碰硬不行!我倒是有个主意,你可面圣诉冤后找个机会与公主同饮,你拼了命多吃点喝点,然后吃下我给你的丹药,一觉睡上个五六天。公主一看你贪吃贪睡,像是个猪瘟神转世,兴许就不想嫁给你了。” 凌逍皱起了眉头,从没有过现在这样愣愣的表情,他的脑海里飘过自己嘴里塞满了食物,狼吞虎咽的囧状……不行不行,父亲一贯的儒雅风姿不能在他这儿仪态尽失,如此狂放的行为怕只有天意做得到。凌逍苦笑了两声,说道:“我再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