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趁着“白雾”闪身的瞬间,翻过围墙,消失不见。 白雾般的身影躲开飞镖,环视四周,竟看不到那个黑影,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懊恼,急急返回客栈,透过木门缝隙,珞遥的房间烛火摇曳,隐隐的两个女子在窃窃私语,他放心地离开。 珞遥低声问:“你怎么会在这?” 晓婉的眼睛无神,仍笑嘻嘻地说:“山上憋闷得很,我想和你们去汴梁玩。” 珞遥表情严肃,说道:“汴梁很危险,你可不能胡来。” 晓婉撅起了嘴,声音提高了些:“你们住得这么好,怎么叫胡来?刚刚躲在院内的山石边,我都能睡着,你放心吧,我吃得了苦。” 珞遥压低了声音,劝说晓婉:“不是苦不苦,而是越靠近汴梁,越会有危险。叔父不知道你在这,肯定会担心的,明天我送你回去。” 晓婉任性说道:“不行!以后我白天里还是远远地跟着你们,晚上给我留间房睡觉就好。” 珞遥说不过晓婉,只得让她先住下。 躺到了床上,晓婉打着哈欠,揉着刚刚被山石摁得生疼的肩膀,喃喃说道:“还是躺到床上舒服呀。” 次日天蒙蒙亮,珞遥的房间又响起敲门声。 “是谁?” “周筠。”回答声简短有力。 门开了,周筠布衣青衫,背着一柄雁翅刀,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外。 珞遥扬起眉,疑惑地望着周筠问:“周大哥怎么也在这?” “寨主不放心,让我跟随你们,暗中保护姑娘。”周筠同样疑惑的神情,问珞遥:“昨夜听到了婉儿的声音,她也在房内?” 周筠向屋内扫视,床幔纱幕细细密密的垂下,看不清楚还有没有人。 珞遥欣喜说道:“嗯,你来得正好,速速护送婉儿回山寨吧。” 床上传出了晓婉的声音:“我不回去了,筠哥哥,我们一起去汴京吧。” 珞遥与周筠无奈地对视,珞遥低声说:“此去危险,不能让婉儿跟着我。” 周筠点头应允,脸上却仍有一丝焦虑,他认真地对珞遥说:“你在这里等我,最多两日,我返回可护你进京。” 珞遥从容一笑,说:“不用了,周大哥,你和叔父都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周筠关切地说:“我和寨主都不放心你,我受寨主之托定要护你进京。” 珞遥依旧摇摇头,说:“你不熟悉汴梁的情况,不必随我涉险……” “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看看。”不知晓婉何时钻出了床幔,弯着腰要从他二人身边溜过。 周筠眼疾手快,伸出手来拦住了晓婉的去路,严厉地说:“别想乱跑。” 晓婉扬着眉,不满地说:“我去找慕容哥哥,他若是不反对,我们就一同去汴梁。” 周筠将房门关严,低声对晓婉说:“你偷偷溜出来,寨主知道吗?” 晓婉悻悻地摇头。 “你不吭声就跑出来,有没有想过寨主找不到你,会有多急?” 晓婉还想辩驳,周筠不再和她论理,趁晓婉不备,脖颈后一敲,她昏倒在一旁。 周筠去牵来他的马匹,叫来了车夫,珞遥将晓婉扶上马车。周筠一步三回头叮嘱珞遥暂时不要离开,珞遥一再推脱…… 上官义昨夜鬼鬼祟祟,想趁黑擒住珞遥,不料被神秘的白雾人追踪,幸好他及时打出飞镖,侥幸逃脱。天刚亮,他赶往司马府,拿出童贯所授虎头令牌,与负责扬州兵马的行军司马谋划生擒珞遥之事。 各处设好埋伏陷阱,一切安排妥当,此番志在必得,上官义放心返回客栈。穿过小街,集市上已人来人往,匆忙之中,上官义被一辆疾行的马车撞了个趔趄。上官义拔出他的长麟剑怒斥马车的车夫,待那车夫下来躬身道歉时他却惊得一颤——那车夫竟是上官忠! 看到上官忠,上官义完全不知所措,找寻哥哥数月,明明哥哥去了暮云山,却在扬州城这个不经意的转角一身马夫装扮,被他撞了个正着。 上官义愣愣地盯着哥哥,天意看此人瞠目结舌,以为他被马车惊到,连忙说道:“抱歉,抱歉。” 上官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哥哥,我找你找得好苦。” “你说什么?”天意被这个陌生的少年抓着,有些不悦。他上下打量此人:面如冠玉、衣着翩翩、腰间佩剑,似是在哪里见过,却也想不起来,天意甩着胳膊挣脱了他。 上官义弄不清一向桀骜的哥哥为何如此落魄,他再次拉住哥哥问道:“你在此作甚?” 天意也不明白这个少年长相眉清目秀,却对他不停地拉拉扯扯,他反问道:“你认得我?” 上官义听上官忠的声音、看上官忠的样貌,身后背着黑乎乎的宝剑确信是哥哥无疑。但此时哥哥的表情又有些陌生,难道是因许久未见与自己生疏了?上官义疑惑地问:“哥哥,你不认得我了?” 天意看着上官义,漠然摇着头。 虽是天意嘱咐过凌紫不要抛头露面,但马车停下,车外的二人像是认得,好奇的凌紫在马车中掀起了帘布,向外观望。 看到马车上之人竟是上官忠前去追缴的逃犯,上官义又是一惊,心想:“这不是逃走的穆凌紫吗?哥哥难道是擒住了她?还是和我一样在哄骗穆凌紫回京伏法?怪不得哥哥不敢与我相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如此好运,找回了哥哥,又发现了要犯的踪迹。我要与哥哥合力,将她捉回汴梁。” 上官义眼珠一转,不能再叫哥哥,他松开了天意,说:“师兄,你出门久久不归,师父让我来找你。” 天意听这个小兄弟一会儿哥、一会儿师兄地叫他,一团迷雾笼在他的眉梢,他问:“你到底是谁呀,你真的认得我?” 穆凌紫轻声问他二人:“发生了何事?你们认得?” 天意与上官义对着凌紫一笑,他二人微笑着的表情极像,嘴角弯起的弧度都一样。凌紫诧异地看着二人,上官义怕坏了哥哥的“好事”,赶紧回答:“他是我的师兄,我在找他。” 穆凌紫浅浅一笑,对天意说:“既然遇到了师弟,你随他去吧,我一个人去汴梁便是。” 得知穆凌紫要去汴梁,上官义心中大喜,忙说:“同去!我与表妹也要去汴梁。” “你是谁?你表妹又是谁?”天意对这个热情的少年颇感好奇,他要问个清楚。 上官义猜测哥哥也在掩饰他的身份,故意说道:“师兄你是京城汴梁人,我此番陪同表妹去汴梁访友,正好送你回家。” “师弟?难怪我会功夫,原来有师父。我是汴梁人?难怪在暮云山附近找不到家。”天意信以为真,他问凌紫:“紫儿,我们和他们同行可好?” 穆凌紫本不想与他人同行,但天意此番错过与师弟同行的机会,日后到哪里去寻找家人。她犹豫地问上官义道:“他叫什么?家住何方?” “他叫秦大山,家住汴梁城西。”上官义信口胡说。 穆凌紫心想:“天意的口音确是像汴梁人。我们到了汴梁,我去寻找阿弟,天意便可与师弟回家,他找到了亲人也不枉此行。” 凌紫点头应允,天意心花怒放:不仅可以护送凌紫,还能与“师弟”结伴同行回家,真是两全其美。 转过这条街,上官义带领凌紫和天意来到花街客栈,上官义冲天意眨眨眼,对他说:“你随我来,我们去找来我的表妹,便可离开。” 天意不放心凌紫,犹豫着说道:“你速去速回,我们在此等你。” 上官义想着单独和天意说说他的谋划,不料天意却不明白他的心意。上官义再次背对着凌紫,冲着天意挤眉弄眼,天意更加不解,问道:“你的眼睛有恙?” 上官义气得瞪了眼,怏怏说道:“嗯,许是被风迷了眼!”怕凌紫起疑,他放开天意,装作揉着眼睛,独自进入花街客栈。花街客栈中的珞遥送走了周筠和晓婉,正要去找“表哥”,“表哥”揉着眼睛从外面回来,珞遥问道:“慕容大哥, 你怎么了?” “哦,我没事,”上官义看到珞遥,赶忙笑眯眯地说道:“我一早去传书信给我娘报个平安,路上巧遇了正要回京的‘师兄’和紫儿姑娘,他们等在门口,我们一同进京。” 珞遥略显迟疑,低声问道:“我们是不是不方便与人同行?” 上官义也压低了声音,说:“人多正好可以给你打个掩护。” 珞遥的心中跟多的是担忧,她正色说道:“我不想连累无辜的人。” 上官义更不想功亏一篑,他绞尽脑汁劝说珞遥:“你多虑了——我的师兄武功高强,你和紫儿姑娘坐在马车中,省去抛头露面,断不会出什么差错。到了汴梁,我们就可各奔东西。” 看着“表哥”殷殷期待的神情,珞遥示意她的一身男儿装,说道:“我一个‘少年郎’坐在马车上反倒奇怪,我还是骑马比较方便。” 珞遥收拾了行装,与上官义一同去牵马。两个逃走的姑娘尽在掌握之中,上官义暗自得意。 花街客栈门外,珞遥注视身背一柄黑剑的年轻人,他坐在马车边上笑吟吟地和车内的人说着话,虽是笑得爽朗,眉宇间依然有威风凛凛的侠客气质。上官义上前,指着身后的珞遥低声介绍:“这是我的表妹瑶儿。” 天意向上官义的身后望,顿时惊得重复道:“表妹?”他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马车夫”,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亮晶晶的双目充满着笑意盈盈,消瘦的面庞透着一股英气,简单的一身素色襕衫,腰间一柄长剑,斑斓的鸟儿立在肩头。如此精明利落的“少年”,仔细看看竟是个姑娘。 凌紫听到说话声,掀起帘布打量“瑶儿”,心中赞叹她的举止洒脱,革履青马,俊美如画。 珞遥注意到了马车内四周帘布遮挡使得光线黯淡,隐约中仿佛看到了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似月似莲的发髻下清明无垢的双眼带着沁人的澄澈之光,淡淡的一抹笑容挂在唇角……一看便知她是个善良温柔的姑娘。 没有太多的寒暄,几人打马离开花街客栈。出了扬州城,他们顺着驿道向汴梁而去。 马儿并辔而行,一户户农家、一座座山麗、一条条溪流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逐渐在身后凝聚成地平线上的一点,最后消失不见。 到了晌午十分,艳阳高照,热气熏蒸下,天意发起了牢骚:“早知道出了城就没了店家,刚刚的城池那么繁华,应该买几个瓜放在马车之上,就不至于现在嗓子渴得冒烟了。” 上官义知道驿道之上有二十里间隔的驿站负责军情,一旦燃起烽火狼烟,可快速传递消息。他安慰天意,说道:“前面驿道之上会有一座驿馆,驿馆旁即便没有茶铺,也可寻个酒家吃些东西。” 果不然,没过多久,就望到厚重雄伟的斗拱廊檐微翘、歇山抱厦的一排瓦房坐落在驿道旁,对比山野间的农家茅草房颇为气派壮观。走近一看,网格门上悬大大的牌匾,几个遒劲的草字上书“江川驿馆”,驿馆门前来往的官家马匹却也寥寥。 驿馆不远处有两间简陋的木板房,前面插着竹竿,竹竿上的幡旗迎风招展,上面几个字:“王家面馆”吸引了天意,他驾着马车奔向面馆,招呼着上官义和珞遥:“终于有饭吃了,你们快点!” 面馆不大,里面也冷冷清清,几名店小二嘀嘀咕咕聊着闲天。天意进门喊叫小二上面,一行四人一人一边围着方桌坐下。 其中一个小二热情地先上了茶,天意口渴,也顾不得茶水滚烫,急急地要喝上几口。 上官义乐呵呵地对天意说:“师兄你着急喝了个水饱,一会儿上了面还怎么吃得下?”说着将天意的茶杯拿到一边。 天意不以为然,抢过茶杯扬脖喝了一口,说:“喝饱了也比饿着好,先喝个痛快!你们都别傻坐着,都喝点水吧。” 两个姑娘静静地坐着,矜持地看天意豪饮。上官义的嘴角轻轻抽搐,他无奈地看了天意一眼,将腰间的长麟剑放在桌上。 几句话功夫,天意的头发蒙眼发花,双手扶额支撑着晃晃歪歪的身体。他身后的几个店小二冷笑着对视,掏出粗布长衫中藏着的腰刀,一步步向他们四人逼近。 上官义的手扶住了桌上的长麟剑,随时等待时机,就近拿下宫珞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