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一个白袍少年逆着光站在了门前,他的眼神凌厉扫过房内,腾身跃起,一脚悬踢将一个小二撂倒;左右蓄力,旋身飞转,横扫一脚将另一个小二手中的刀踢开。他顺势翻滚,就近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刀,持刀与另两个小二对视,眼眸中迸发出寒星点点。 白袍少年正是穆凌逍,昨日他在船尾望到岸上,目光定格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脸上凛凛的英气犹存,眉宇间的爽朗依旧,几年时光一晃而过,凌逍心底的记忆并未模糊,而她的容颜一点未变,是女扮男装、英姿飒爽的珞遥。 天赐良机,在茫茫人海中寻到了珞遥!船未靠岸,凌逍急中生智,以折柳为名落水,他快速潜入水中,顺珞遥走着的方向游了一段。为避开大船上的人,他上岸买了件长袍披上,一路尾随珞遥到了花街客栈。昨夜晚,珞遥门口出现了持剑的黑衣人,凌逍预感到珞遥身边危机四伏。 此时形势紧迫,凌紫顾不得拔剑,她从包袱中掏出小药瓶,扶着天意给他喝下一口。 “阿姊,小心!”凌紫耳侧的风声呼啸,穆凌逍飞身推开凌紫,他机敏地弯腰,反转挥刀,距离凌紫最近的一个小二挥舞的刀被磕飞。 阿椋飞到梁上,重复地惊叫着:“小心!小心!” 珞遥的长剑已出鞘,她的身手敏捷,与面前的小二刀剑相碰,断水剑锋利无比,铁刀瞬时一削为二。望着手中断了刃的刀,小二连忙后退。 天意在药力下渐渐清醒,晃歪着起身,还有些腿软,没来得及拔出他的血色宝剑,凌紫将他搀到角落边。 凌逍与珞遥蓄势待发,其他几个小二被震慑住,举着刀呆立,不知该进该退。局势明显扭转,“慕容进”眯着眼,抽出桌上的长麟剑,他动作麻利,还没等那几人反应过来,一把剑狂风暴雨般极速扫过,鲜血泼洒四溅,乒了乓啷一阵响,几人与桌椅一样东倒西歪摊倒地上。 “慕容进”望着小二们的尸首,气呼呼地说道:“这帮见财起意的毛贼!” 凌逍蹲下来看看他们的着装,说道:“他们穿着粗布衣,却脚蹬官靴,距离驿站这么近就敢动手,并非山贼。” 转危为安的凌紫惊奇中露出了喜悦之情,问凌逍:“逍儿,你怎么会在这?” 凌逍站起身,走向凌紫,说道:“我随你们从扬州城出来,本想暗中保护,但远远看到面馆里竟有这么多的店小二,料想此店绝非寻常。” 眼前突然出现的少年白衣翩然、志气洒脱,清醒过来的天意胡思乱想起来:“刚刚那声‘阿紫’叫起来很亲呀!这人是谁?大庭广众的竟也不避嫌,这、这也太不像话了!凌紫见到这个少年郎特别的眉开眼笑,我好似很多余呀?” 天意将手中的剑一横,拦住了凌逍:“你是谁?‘阿紫’也是你可以叫的?你站那边说话,不知男女授受不亲吗!” 穆凌逍一怔,他暗中跟随珞遥他们,一路走来,感觉这位“马车夫”似曾相识,凌逍的大脑快速搜索,忆起了他是清虚观外送凌紫的那个人。 天意拦在前面莫名一问,凌紫有些哭笑不得,她把天意拽到一边,说:“你不要大喊大叫,这是我的阿弟——凌逍。” “‘凌逍?’”天意想了想,而后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把拉住了凌逍,“哦,这样呀——原来是‘内弟’呀,我们道观门前见过的。” “‘内弟?’”所有人听到这个称呼都惊讶地看着穆凌紫和天意,什么时候他俩已是一家人?上官义更是疑惑地盯着天意想:我的亲哥,你这是在演哪一出? 众人愣愣的看着,穆凌紫羞红了脸,急忙辩解:“莫听他胡说!” 天意不服,笑吟吟地问:“我怎的胡说了?” 他们在一旁纠缠起剪不断理还乱的称谓,穆凌逍转向珞遥,几年后的珞遥少了往昔精灵顽皮的神气,多了淡雅成熟的英姿,他温和一笑,问道:“你——还好吗?” 凌逍不知该如何称呼她,珞遥的名字显然不能再随意提起,她如今是城楼张榜的通缉要犯。 凌逍微笑地望着珞遥,笑容明朗得像阳光穿透了层层云朵。从没有想象到,多年后与凌逍的相遇竟是在这样的荒郊小店,面前尸体横七竖八、桌椅一片狼藉,而他们由无忧无虑的同窗变成了命运相同的天涯沦落人,珞遥唯有淡淡一笑来掩盖内心的悲戚。 “这位是——”凌逍看着陌生的上官义,问珞遥。 不等珞遥开口,上官义先说道:“我是珞遥的表哥‘慕容进’。你是紫儿姑娘的弟弟?” 凌逍点点头,上前施礼。 上官义微微笑,脑中转过几个念头:“原来穆凌紫还有个弟弟!他二人的相貌堪称人中龙凤,但细看来并不相像:弟弟机敏睿智、身手矫健,昨夜跟在身后的白袍小将莫不是他?如此说来他着实不好对付,相比姐姐凌紫倒显得娇弱些。不管他们是师姐弟、还是亲姐弟,前方已设下天罗地网,我还是要与哥哥齐力抓他们回去交差。” 不再讨论称谓问题,天意疑惑地问凌紫:“刚刚险些中了歹人的毒,你给我喝了什么药?” 凌紫解释说:“安师父心细,她给的甘草叶专解蒙汗药,还有防毒的银筷子、可吸迷魂散毒气的龙曲木、各种用途的草药。” 天意夸赞凌紫:“没想到你的小包裹里,宝贝还不少。” 凌逍催促身后的凌紫和天意,说:“此地不宜久留,快快离开吧。” 几个人各自上马,扬鞭前行,凌逍问凌紫:“阿姊,你要去哪里?” 凌紫答道:“你久去汴梁未归,我和娘不放心,正要去寻你。” 凌逍侧目去问珞遥:“你也去汴梁?” 珞遥直言:“嗯,去找我的哥哥。” 此时的凌逍顾虑重重:“不知昨夜徘徊在珞遥门口的黑衣人是谁?今日又为何会遇上乔装的官兵?汴梁对凌紫和珞遥而言十分的危险。”想到这,他对二人说道:“前路危险,你们不要去汴梁了,我送你们回去。” 天意一听可急了,他得知自己家住汴梁,正想着带凌紫去见家人,若是把凌紫送回去岂不坏了他的姻缘?上官义一样的着急:刚刚的小埋伏已经被这小子破坏了,若是此刻听他的劝说,他们各自散了,前方的大埋伏岂不枉费? 天意先嚷嚷起来:“出都出来了,回去多没趣儿,不要被刚刚的几个小毛贼吓破了胆!” 上官义应和着,说道:“我们都有些功夫,又是结伴同行,才不会有危险。若是分开,再遇劲敌,紫儿姑娘的功夫差些,你一人更势单力薄。” 天意喊着:“说得对,多得对,人多力量大嘛,我们一起去汴梁最好。” 凌逍望向凌紫,她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天意驾着马车,却毫无掉头返回的意思。 凌逍再看珞遥,珞遥的语气坚决,说道:“一直没有哥哥的消息,我是不能回去的。” 珞遥此刻的心情,凌逍可以体会: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唯一的亲人又不知身在何方?换做此时凌紫不见了,再危险的地方,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去闯一闯。 凌逍又何尝不想尽快进京寻找机会上表、为他的父亲以及宫家洗去冤情呢?如此情况下,他只能做出违心的决定:明知道前路千难万险,还要两个姑娘陪着去走一趟。 凌逍不再言语,一路上只有天意喋喋不休,天意问上官义:“我的家中还有什么亲人,是否大户人家?” 上官义心里嘀咕:我这哥哥还真能装!他只得胡乱回答。 天意问凌逍:“你的师父是不是安真人曾提及的道法高强之人,你都学会了什么法术?” 凌逍告诉他师父的道法确是精湛,他只学了皮毛。 天意问珞遥:“真没看出你是个姑娘,怎么可以比我还帅气?” 珞遥友善地笑而不语,看那穆家小姐温婉娇柔,与陪着她的这个爽朗健谈的年轻人截然不同。 天意问凌紫:“你饿吗、渴吗、累吗?你的师父那么擅长药草,有没有带点提神醒脑、不用吃饭就能饱的神药?” 凌紫觉得他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头…… 行至前方山路,凌逍注意到脚下的路途满是山间掉落的新鲜泥土,他心底疑惑,抬头细看此山:山势不高但草木丛生,山中有一溪泉蜿蜒流过,泉水在太阳照射下闪着片片鳞光倒也不怪,但草丛中也偶有亮光闪过,很可能有刀枪埋伏。他勒住马,对其他人说道:“此山怪异:天干物燥却四处散落碎泥、草丛中可见点点刀光,其中恐有埋伏,我提议改道而行,如何?” 穆凌逍见微知著,上官义心中一惊,担心阴谋就此败露。今日一早他与行军司马商议城内街市多、人员杂,唯恐让珞遥有机可逃,于是定在驿站旁设下圈套,想用蒙药迷昏他们,怎奈奸计未成。此时只等城外山中包围珞遥,依照山势图布置的埋伏近在眼前。 天意张望后耸耸肩,目光茫然说道:“不会吧,光天化日的,怎么可能有埋伏?” 上官义赶忙应和说:“大哥你莫要草木皆兵,弄得人心惶惶。” 珞遥与凌紫环视四周,两人默契地点点头,决定跟随穆凌逍改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