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堂待了些许时候,有婆子进来在徐小夫人耳边附声几句,徐小夫人知道了似的点点头,继而请各位夫人太太去大花厅,说是请来了京内有名的戏园子,还是从未唱过的本子,一道吃菜听戏。 一行女眷穿过东西穿堂,继而沿着抄手走廊走着,路过垂花门时,温菀不小心被人碰了一下,那姑娘有些诧异,微微欠身:“抱歉。” 温菀自是不好多计较什么,笑着说没事。 到了大花厅,各家太太夫人先是对于大花厅进行一番赞美,再纷纷入座,一时间金钗满屋,笑声且都是捂着帕子,失不得一丝教养。继而徐老太太出来,又是你一句我一句,嘴上说的那可真是甜到心里,真不愧是读过书的太太夫人们。 温菀等三人同姜氏坐在一起,不一会儿,梨园的戏子已经准备开唱了,菜也是开始上着,伴着二胡与名伶儿的咿呀声,这顿饭吃得温菀是饶有兴致,惹得温苓频频看她,最后说道:“今儿三姐姐倒是好心情。” 温芷吃得嘴巴都鼓起来了,回了温苓一句:“我也是。”温菀笑着揪了揪温芷的小丱发,温芷已经把菜吞下去了,看了一眼温菀,眨了眨眼睛,轻轻喊道:“三姐姐。”温菀为了听清温芷的话,凑了过去,温芷继续道:“你头上东西少了。” 温菀一听,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果然,少了一根小插,今儿出门特地戴了一只珐琅彩花卉簪,同配套有一只珐琅小插;想到刚刚那姑娘碰到了自己,应该是那时掉的。 真是多灾多难的首饰啊,她欲哭无泪。 徐府正厅,已是三巡酒后,菜过五味。桌上的气氛,可比进来时好了许多。因好歹是在别人家的宴席,若闹大了,岂不成了砸场子。安排好的桌子,客人之间气氛其乐融融,谈话之间竟说好了一门亲事;没有考虑周到的桌子,因着过往的矛盾或者派系之间的问题,刀枪剑影,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 赵珣喝了几杯,继而向徐老大人告知先回去了;他一向不喜筵席,往常都是能推则推,今日心血来潮,倒也没失望。 不过这宴确实吃的时间长了些,进来时青天白日,如今已经日落西山。 赵珣沿着石子路,侍卫方里跟在后头:“世子可是要直接回府?”赵珣淡淡‘嗯’了一声。这一条路是通往影壁的唯一一条路了,途中也是得经过垂花门;先前还有些丫鬟仆从,如今想来也是都在筵席上帮忙,竟是没看见多少人。 红焰染红了半边天,铺满石子路的白雪被映染上些许绯色。 温菀刚从大花厅出来了,同姜氏说了自己撑得慌,出来走走,顺便找一下那小插;因在徐府,姜氏也放心让她去了。 可是,如果是其他季节也就算了,这下雪的日子,地上一片白色,也不知道丢在哪一处,更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捡走了,一阵郁闷。 正在找呢,低头时还是没人的,抬眼的那一刻,温菀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赵珣,身材高大修长,里穿着金地革丝海水江崖纹直褂,外披大氅,仅负手站着,通身的气魄倒真是让人不敢近身。 温菀愣了,她是不是应该行礼……于是犹豫着上前轻声开口:“见过世子。” 赵珣没有马上应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倒是知道我是谁了。”声音先是淡淡,后来却是压低了嗓音,尾音上扬。 温菀只能点头。 赵珣瞧着她这幅样子,低眉顺眼,实在是乖巧极了,哪像刚才在徐府门口那看见他仿佛老鼠见了猫一样,那是怕他吗? 一想到这里,赵珣眼眸沉了下去,慢慢道:“知道是谁了,还知道怕了……好歹救了你一命,当初就该让你魂归西天。” 温菀一听这话,摇拨浪鼓似地摇头:“不可以不可以。” “怎么就不可以了?” 温菀脱口而出:“要是当时我直接摔了,死得太惨恐怕会影响世子下山的心情……” 跟在赵珣后头的方里一脸懵逼,这是什么理由? 温菀说完这话,看了赵珣一眼,对上他那沉如夜的眉眼,继而低下头,用手拧着帕子,好缓解全身紧张的感觉,她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人实在是太紧张了,也不知道是怕的还是被揭露了心思……按道理来讲,她也不该这样的。 许久,赵珣:“这事且不说,你刚刚在找什么?” 温菀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老实回答:“在找小插,之前不小心掉了,便过来找找。” 待温菀说完,赵珣抬起手道:“过来瞧瞧是不是这只?” 温菀一听,稍稍拎起自己的袄裙,走到离他更近些的地方,倒也看清了他手中的珐琅小插,吃惊道:“是这只。” 赵珣瞥了这只小插一眼,又将其拨弄了一下:“可惜了,被我踩坏了。” …… 刚刚看起来像是完整的,只是将其复原了一下,这手一碰,还是坏的。 温菀眉毛耷拉了下来,轻轻道:“那也没办法了,坏都坏了。”她总不能揪着他的领子让他把它弄好吧,恐怕她还没到他跟前呢,人就已经被护卫打趴下了……不过也是件首饰罢了,想到之前的那只簪子,温菀还是感叹一番,可能天生有这个劫,哪有人家的姑娘会是这样的……她也是很不想的。 赵珣见她神色有些颓丧。不过这人是比上次见时长肉了,穿着藏桃色花卉飞鸟纹披风,下配着素色袄裙,还是好好打扮过的;继而看她小心翼翼地将这只破碎的首饰包在帕子里,表情极其认真,赵珣也没了逗她的心思了,温言道:“算我欠你一只,你也别不开心。” 温菀摇头,笑道:“一个首饰罢了,还得谢谢世子帮我找回了,这个我还是先带回去了。” 赵珣点点头,慢慢道:“天色渐晚,恐有雪,一个姑娘家还是早些回到父母身边。”温菀应了一声,而当赵珣走至她身边时,仿佛目光投在了她头上,但一句话未说,便走了。 他走后,温菀闻着空气中还飘着几分带有竹子清香的酒气,原来今日他还喝了点小酒的。 徐府百日宴过了两日,正月初八,温府有人上门了。 自然是姜氏接待,人是来拜年送礼的,不过姜氏请丫鬟先带人在宴息处坐一会儿,她稍后就来,这过来的路上心里一直犯嘀咕。来人本宗是钱家,也是温府极为远方的亲戚了,甚至都没有走动过,单单祖辈可能是相互来往过,但到了温老太太这一辈已经没有任何来往了。而据姜氏了解,这钱家也是什么都不缺的,怎的突然就上门拜年了? 姜氏唯一想到的就是或许有事需要帮忙了。 到了宴息处,姜氏由陶妈妈扶着坐在了堂上,下面便是钱家派来的管家,姓郑,瞧着四十岁出头,面容和善,等姜氏坐下才开口道:“奉我家老爷之命,给温老太太温大爷二爷,还有两位太太,拜年了;这些是我家老爷特地挑的,让我给带过来。”说着,指了指身后的几大箱子。 “郑管家辛苦了,这一路上可累着吧?说来也是我的疏忽,竟让叔父先派人过来给我们拜年……”姜氏慢慢道,“郑管家且先住下,待老爷得空时,我带郑管家见见老爷。” 郑管家笑了,环顾了一下四周,姜氏知道了他的意思,对陶妈妈使了个眼色,陶妈妈带着屋里的几个丫鬟和婆子出去了。 姜氏正色道:“若有事,现在可说了罢。” 郑管家回道:“麻烦太太了,只是我家老爷受人所托给贵府三小姐带些东西来。”说着从箱子中又捧出一个不大不小,偏偏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盒子,将其放在姜氏一旁的桌上。 姜氏一听,一下子明白了这家人过来的真正目的,费了那么大的劲就为了送东西,谁会这么做?姜氏皱了皱继续问:“是受谁所托?” 此话问的有些严厉了。 郑管家看了姜氏一眼,低头道:“永宁侯府。” 姜氏眼皮猛烈跳动了一下。 东西若真是永宁侯府送的,那怪不得,怪不得是要费尽心机掩人耳目,找了这么一户人家过来拜年,明明不熟,怎么就突然上门了?!让她遣走所有的丫鬟婆子,确实是的,这些话怎么能被人听见,温府与永宁侯府之间,现在怎好有任何联系?这传出去,别人又怎么想温府还有永宁侯府? 想来对方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绕了那么多弯,定这钱家或许有了把柄或是受了什么恩惠,不过唯一可以放心的是,既然对方想得如此周到,那温府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姜氏眼神极其复杂地看着桌上的盒子,只是到底是什么?让永宁侯府费这么大的心思还要送这东西过来,温府和永宁侯府可是一向都没什么交际,莞儿也是常年不出门更是不见外客,永宁侯府为何会送东西过来给她的莞儿? 姜氏摆摆手,让郑管家下去。 陶妈妈进来了,看到姜氏脸色铁青,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忙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太太?” 姜氏摇摇头,对陶妈妈道:“你扶我起身。” 陶妈妈紧着上前,姜氏站起身,拨开了盒子上的暗扣,继而打开。 盒子里居然是一副头面。 姜氏站近些,看清了这幅头面品质与样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幅金镶飞鱼点翠嵌珍宝首饰,共计十三件,上头的珍珠颗颗圆润光泽,散发着柔和光芒;蓝宝石透彻闪亮,蓝得让人心波荡漾,足足也有指头一般大;点翠工艺更是顶级,翠色/欲滴,光泽极好,犹如浮光掠影般的灵动。 姜氏活了这么大半辈子了,如此奢华的头面见过的次数也是寥寥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