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三叶城,不许再接近他,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叶飒飒被身后的人推入熙攘的人群,她记得这道声音的主人,是她当初将她打晕了带回来的。又在她伤痕累累时,“大发慈悲”地放她离开了。 带她出来的那个人已经走了,她却像一只死气沉沉的木偶般站在原地,任凭来来往往的人总是撞到她,各色眼光从她身上经过。她感觉不到羞惭,连神情都没有变化,站了半天,她总算记起抬脚了。 走,走去哪儿?她不知道,她只能单纯地迈开步伐,一直往前走去。谁撞到她,她撞到谁都无所谓,没有人想和一个瞎子计较。走啊走,她独自一人走了很久,可是三叶城很大,她走了老半天也没能走出去,在她耗完所有力气倒下的时候,大概就是她解脱的一刻。 她有些木然地想着。脚步仍在前移,没有目的性的,忽然她撞上了一个人,那个人似乎是送上来给她撞的,结实的胸膛一动不动。她躲开他往后退去,那人却紧紧抓住她的手臂,向前一带。 “真不知道该说我们是缘分未尽,还是冤家路窄。” 越溪清朗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像是茫无边际的黑暗中出现的如豆灯火,虽然微弱,但照进了她的眼里。她看不见他,大约只能瞧见一道模糊的影子立着,看着他抬手在她眼前挥舞几下,她不禁往后退了退。 “银子花完了,马……” 他惊疑不定地打断她:“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叶飒飒略侧过身,避开与他的正面相处,语气轻淡,“盲了。” 越溪闻言默然,纵使直来直往如他,此刻也不想再去问她原因,从他无意中看到她那一刻起,就知道她消失的这段日子里一定过得不太平顺。她人还站着,却显得十分灰败,摇摇欲坠的薄弱身姿,仿佛马上便会消散在人间。 他抓着她的手臂,不敢放。 “你现在打算去哪里?”他问。 她摇摇头,说不知道。 他嗤笑一声,“以你这副模样,还能去哪里?”他绕到她身旁,想要挽住她的手臂时,却被她措不及防地推开。 “不要靠近我,太脏了。”她面上闪过一丝排斥,语气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疏离。转过身,抬手搓了搓手臂,不再理会他,自顾自朝前走去。 越溪怔愣了一下,来不及思考她的反常,默默地跟了上去。他同她离得不远,几乎是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每当她快要撞上东西的时候,他就会眼明手快地挡开她,将她引上正确的道路。如此走了半天,才不过穿了一条街而已,他实在忍不住了,上前扯住她的袖子,往他要走的方向带去。 “你不是说不知道去哪里吗,那就先跟我走吧。” 字字利落,不容置疑。叶飒飒完全没想过反抗,任凭他这样拉着她在大街小巷走着,途中不曾发过一言。他没有带她去客栈,而是在城边缘敲响了一家民居,跟主人编了一个尚能自圆其说的谎。这家人见他二人气质不俗,容貌顺眼,再加之他还给了钱,便同意他们在此借宿。 引着他们前往客房的是这家女主人,三四十岁的年纪,对待他们的态度颇为和善,“二位还没用饭吧?现在离午膳时辰有些早,不如我先煮些面条给二位垫垫肚子吧。” “我就不必了,恐怕要劳烦大嫂替我家小妹煮一碗了。”越溪侧头看了沉默不语的叶飒飒一眼,心情不甚明快。 女主人一边答应着,一边推开客房的门,领着他们走进去,“前不久才打扫过的,放心住着吧,就是只有这间房是多出来的,你们……” 他扫了一眼颇为简陋的房间,并无要求太多,“无妨,只要小妹有睡的地方便可以了。”他让叶飒飒留在房内,他则同女主人走了出来,温声与她道:“还要再劳烦大嫂烧一锅水,小妹流落在外多日……” “都明白,交给我吧。” 女主人离开了,越溪复又返回房内,见她面容平静地坐在凳子上,目光无神,哪里还有往日的活气。他似乎是想再认真地确定一次,遂蹲到她跟前,扬起手掌靠近她,边摇边问:“一点点都看不到吗?” 看不到吗?她其实可以看清一点的,可是那又如何?治好和治不好没有多大的分别,她的执念倒了,再无起死复生的机会。她撇开头,躲过他的目光,不想叫他的同情怜悯落在她身上。 越溪无奈地放下手掌,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两步,他没有去问她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只真情实意地感慨道:“你这模样,以后到底该怎么办?怕是没人会敢娶你了。” 叶飒飒不为所动,她根本没朝这方面想过。不多久,这家女主人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过来了,她被越溪强制性地喂了几口,后来见她实在吃不下才作罢。 沐浴时,越溪待在房间外头晃荡着,初冬的日光打在身上格外温暖,也最容易激起人的困意。他倒没这种感觉,就是心里常被乱糟糟的情绪给占据着,总忍不住去注意叶飒飒,但又很不喜这样受到拘束的自己。他觉得他应该不是喜欢她才会对她这么好,归根到底,还是看她可怜罢了。 期间,小甲按照他所给的位置找来了,他问了凤家的情况之后,又吩咐小甲去喊大夫,着重叮嘱一定要会看眼疾的才行。待他重新回到内院时,却见女主人已经从房间里出来了,脸色颇为尴尬。 “那姑娘不肯让我帮她洗,劝了半天也没用,她只说她自己来,也是个倔性子。” 越溪看着紧闭的房门,笑了笑道:“随她去,她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