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人静,在所有一切都该入眠的时候,凤谷烟却毫无睡意。她端着一杯热茶走向凤兴言的书房,那里面还亮着灯光,昭示着主人尚未安睡。她敲了敲房门,等到有回应时才推门进去,虽然她从小备受宠爱,但是凤兴言说过的话她从来不会忘记。 书房里面,凤兴言正坐在书案后的圈椅上看书,她对书不感兴趣,只匆匆瞥了一眼就略过。她将托盘上的热茶放在离他右手不远的地方,装作无聊在房间里左瞧右看。 凤兴言眼也不斜,开口问道:“怎么这么晚还给我倒茶来了,不困吗?” 容貌娇艳的可人儿却笑的灿烂,“我今天睡多了,脑袋到现在还清醒着呢!” 闻言他看了她一眼,含义颇深,“心中有事怎会睡得着。” 见亲爹猜中自己的心思,凤谷烟不满地撅了撅嘴,抱着托盘靠在圈椅的扶手上,“女儿是不太高兴,但是女儿也知道爹带她回来情有可原。“ “你知道就好,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你须得收一收自己的小性子,不许给我坏事了。”凤兴言放下手中的书本,端起热茶轻呷一口。 凤谷烟很不高兴,可是又不敢表现出什么,只有她自己才清楚,自从娘亲死后,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疼她爱她了。他现在做的那件事情分去了他很多的注意力,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宠爱她的模样,也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但她已经很满足了,至少她还有一个这么厉害的爹,家境优渥不愁吃穿,少点感情又算得了什么。 “知道啦,我不会找她麻烦的。”她靠在扶手上,边说边晃着自己的右脚,表情天真烂漫,看上去倒是十分符合她这个年纪,“那我能让她伺候我吗?之前我能与她碰上也是缘分呢。” 凤兴言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凤谷烟明白了他的意思,惋惜般地叹口气。 “你若是真想帮爹,自然知道该盯着谁。” “女儿明白。”她笑的极为灿烂,抱着托盘离开了书房,待关上房门后,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浅去,转变成不以为意。她认为爹为人处世的手段还是太过小心了些,不知是不是带上了那么一点偏颇的意味,她并不觉得苍竹先生哪里值得怀疑。他全身上下最叫人想不通的大概是他脸上的那张面具,她十分好奇面具下隐藏的面孔,是俊美或丑陋,迷人或可怕,她都想一探究竟。她想知道,这个人于她而言是甜饼,还是□□。 凤谷烟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个人,诚实的身体便将她领到了那人的住处附近。她像是突然清醒过来,又不打算给自己临阵脱逃的机会,她走到他的门口时,却不好意思敲门惊扰他了。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到底是不合适呀,待她来日再找一个更好的机会吧。她有些不舍地转身准备离开,忽然听到里面发出了一道轻微的声音,她似是找着了突破口,二话不说便用力推开房门。 在她不请自入后,昏暗的屋内迅速亮起了一盏烛火,幽幽地照出了帷幕后的方寸之地。一阵清晰的水波划动的声音传来,有人在帷幕后方温声发问:“凤姑娘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至极,既不故作清冷,也不卖弄玄虚。 凤谷烟察觉自己的心跳猛然间快了两拍,她悄悄按住胸口,觉得脑袋晕得慌,“苍竹先生这么晚还在沐浴?” 她听到那人在里头淡淡应了一声,便又继续讲道:“我脑袋有些晕,想叫苍竹先生替我瞧一瞧,我可以进来吗?”她屏住呼吸,满心期待着。 “可以。”苍竹在水中握紧自己的双手,片刻后又松开来,语气甚是轻淡。 凤谷烟的步伐轻软又直接,她掀开帷幕径直走了进来,入眼便看到苍竹泡在木桶里,黢黑的长发盘在一处,已被微微打湿,不知他究竟泡了多久。她贪恋地看着他赤、裸的上身,丝毫没有女儿家应有的娇羞,突然,她轻笑了几声。 “苍竹先生不怕?” 他转过头,那张冰冷的面具依旧牢牢地挂在他的脸上,“凤姑娘都不怕,在下又怕什么?凤姑娘身上哪处不舒服?” 凤谷烟闻言不禁莞尔,她拖过一张椅子在他面前坐下,双脚屈起环抱着看向他,“真奇怪,这会儿又不疼了。”她笑眯眯的,眼神极为无害,让人不忍心挑错,“苍竹先生喜欢在深更半夜泡澡?” “偶尔罢了。” 她长长地哦了一声,状似无意地问:“苍竹先生是哪里人?” 他挑了一下眉毛,“在下以为凤姑娘已经知道了。” “我给忘了。”她说。 “在下生于北方的一座小城,还未记事时就被师父带在身边游历江湖,其实在下也不知道该自称哪里人。” 凤谷烟的情绪很多变,像风一样,总是没定性。她又放下双脚,单手支颌望着他,“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其实你一点都不像会治病的?” 苍竹嘴角的弧度轻轻凝住了。 “你很年轻。”她接着说,倒是没有察觉出他的异样,“我见过的大夫都很老了,干巴巴的脸没什么好看的,我第一次遇上你这样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放弃坐在椅子上,径直蹲在木桶前,白嫩的双手攀着木桶边沿,“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我想认识真正的你。”语毕便要将手往他脸上伸去。 苍竹如同性命受到了威胁,左手猛然从水中抬起,无比准确地钳制住了她。他掩在面具下的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连语气也不那么温和了,“恕在下不能如愿了。” 他使得手劲颇大,凤谷烟眼圈慢慢红了起来,“疼,我不看就是了。” “水凉了,在下要起来了,若无其他事情,凤姑娘便早些回去歇息吧,免得惹人闲话。”他迅速放开她的手腕,浑身气场变得极为冰冷。 “苍竹先生莫要生我的气,我…我不是有意的。”凤谷烟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脸蛋变得滚烫,未等他回复就已小跑着离开了。 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苍竹又在冰凉的水里坐了一会儿,待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才跨出了木桶。同赤、裸的上身不一样的是,他的下半身还穿着来不及脱掉的裤子,若非他临出门之前准备了一桶热水,怕是要被凤谷烟撞了个正着。他换好衣服,不禁想起刚刚她的举动,如果此处不是在凤兴言的保护范围之内的话,她很有可能已经受伤了。 他抬起手,碰了碰脸上冰冷的面具,心中却比面具还要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