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林觉得,今早头脑一热跑来上班的决定做得实在太正确了! 彼时的他正靠在飞船舱门处,叼着根出门时自家树屋上掉下的枯枝哼小曲。军用太空港本就干净整洁人又少,过了早上那段最繁忙的时候,港内飞船少了一半,还停着的飞船上,人都在驾驶舱窝着做各项检测。停泊大厅的地面光可鉴人,却只照得见他的影子——一人一影,形单影只,闲闲散散,点阅各款飞船。 因为大王子受伤,他已经自己给自己放了六天假了,虽说游手好闲是他梦想中的生活,可在人人忙碌奔波的苍狄,他的悠闲太突兀,突兀得连他自己都受不了了! 他是坻漠私人飞船上的船长,成日不学无术,多亏了父亲在军中的关系才帮他找了这么份听着还挺体面的工作,也多亏大王子凡事亲力亲为的性子,才使他至今没出过什么工作事故,让两人安然无恙活到了现在。 所以,工作上,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还是很尽心的,比如现在,这位红衣雪肤的美女想靠娇笑、媚眼、同他套近乎混上大王子的飞船,那是坚决不允许的。况且……况且大王子已是有妇之夫,平常也没见近过什么女色,这美女就是上了船,也是白忙活…… “你真的不认识我?”美女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在他脸上扫了一遍又一遍,语气则理直气壮地表达了: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 既林犹豫了一下,也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这美女的脸:难道我真的该认识? “不认识!”休想用这种手段骗我放你进去,我既林别的本事没有,美女的脸可是一张比一张记得清楚! 美女被他气沉丹田严肃的一声回答吓得后退了小半步,眼见稳了稳心神又要开口,却被他抢了先:“不过要认识也不难。”一秒换成浪荡子。 美女侧头。 “出去喝一杯,不就认识了,嗯?”说着,就伸出手,想在那抹纤腰上先过过瘾。 结果纤腰没摸到,停泊大厅的穹顶却赫然出现在视线中…… 等他从地上不敢相信地爬起来,舱门边早换了人。 看来还有两下子,苍狄什么时候又出了位卿岳小姐一样的武力值惊人的美人,而且看着似乎比那位卿岳小姐还要嫩些。有意思! 既林动了动有些扭到的脖子,露出个更痞的笑:“既然如此,那就请进吧。”飞船的舱门口还有一道身份识别系统,对硬闯的人,不管身手多好,都是会被弹出去经历一遍他刚才那样仰面躺倒的窘境的。先前的阻拦是敬酒,既然她不受,就只好上罚酒了,正好他也打不过她,何不就在原地候着,乘人之危占个便宜呢。 他就这么在被打趴下的地方等着,等着……等到她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不会是六天没检修,飞船的身份识别系统出故障了吧! 既林冲回舱门边拨弄半天,终于和看“宇宙之力”一样重新看向了她:这怎么可能! 美女依旧侧头:“你真的不知道大王子的飞船已经属两人所有了吗?” 既林真想一头撞死在舱门上:难得遇见个各方面都合胃口的美女,怎么就是别人的了呢!还是他顶头上司的! “去9306。” “您是,要我来驾驶飞船?”既林有些腿软,大王子这飞船从来都是他自己使用,自己驾驶的,他这挂名船长日常的工作其实只是自动驾驶时盯一盯航程实况,连正儿八经的检修都是定期有专人负责的…… “你不是船长吗?”塔尔向另一边侧了侧头,想不到坻漠的手下竟然是这样的作风。 “是,但是……” “那还那么多废话,快点快点,我还有事儿要当面跟伊砄说呢。”塔尔说完不再理他,径直朝飞船内的休息室走去。 当年被父亲拿着棍子,督促着考过的飞船驾驶理论和实践技能,早就在255年的无处施展中忘光了,不过在副驾上看了这么多年,他倒也不是完全无从下手。 做完起飞前的各项检查,他想了想,还是往大王子的助理机器人上发了条消息:飞船即将启航。目的地:9306 万一出了事儿,总还有人知道要去哪儿找他们…… 不过他着实太悲观了些,事实上,飞船才飞出9303,大王子的声音就出现在了飞船的通讯器中。 “谁让你启动飞船的,你会开吗?” 既林被吓得抖了抖握操控杆的手,飞船也猛地颠了颠,稳住之后,“我”了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却在心里感慨了一长串:这女人啊,尤其是美女,那就是祸水。跟在大王子身边两百多年,什么时候听他这么厉声说过话,不是担心飞船上的大王子妃难道是舍不得飞船啊。 “听着,把飞船周围的实况连接到我这里,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坻漠冷声命令。 既林求之不得,噼里啪啦打开了外船体上所有的环境传感器,然后端坐驾驶位,乖乖当起了遥控机器人。 想不到私人飞船还没公共飞船舒服,这么平坦的星域,竟然颠簸了一路!塔尔庆幸自己刚才挑了张休息室中看着最软的椅子坐下,要不然这一趟下来,骨头都会被颠散架吧。 9306已经在视野中出现了,小小一颗星球,还是红褐色的表面,红色的比例更多些,是以给人的感觉只有浓郁,而不见深沉。 那是地表的颜色?还是云层的? 飞船很快陷进那一阵红雾里,不是云,也不是山石。片片飞花不断掠过舷窗又不断向上远离,极目望去,远远近近,点点、朵朵、簇簇,全是花,因为飞船的急速下降,那些花间的距离在感觉上又缩小了很多,一时间,飞船似乎变成了观景的潜艇,正在花海最深处徜徉。 这里的太空港和霍渎那颗属星上的一样,一点也不像太空港——一块植被稀疏的空旷陆地稍稍修整,便成了星球最主要的交通枢纽…… 地上是红褐色的泥土,远处太空港以外的空间,草木繁茂,妍丽的鲜花甚至从地上一路往上,开了漫天!这是环艺大师的匠心别具还是宇宙的鬼斧神工?也美得太不真实了吧! 塔尔急急地想下去踏一踏这颗星球的实地,梦里都不见得能出现的景色,真怕是自己的错觉。 离舱门还有一步之遥,却被人从身后抓住了手臂。塔尔不明所以:是私人飞船需要收费还是怎么了? “呃,大王子妃,您慢些。”既林煞有介事地提醒她,然后才尤有些不放心地慢慢放开了她。 “哦,谢谢提醒……”塔尔哭笑不得,她都没怕他把飞船开出事,他还怕她摔着不成?转头便继续风一般地往飞船外移动。 摔,既林倒还真不担心,他怕的是,飞。 塔尔一踏出飞船就觉得浑身一轻,要不是刚才被既林抓着的手臂又被拉住,她觉得无需多久,她就可以和不远处空中的那几朵花比肩了…… “这怎么回事啊?”塔尔借着既林的力落回飞船舱门内,初见星球的惊喜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既林忍着笑:“大王子妃,9306的引力,只有行政星上的十分之一还不到。” 塔尔:“……” “难怪这里的景色这么空灵飘逸呢,对吧。”塔尔尴尬地打破了短暂的诡异沉默,“你知道三王子的府邸在哪儿吗?” “哈哈哈哈哈……”既林憋了许久的笑终于找到了个勉强能发泄的机会,笑完发现……还不如不笑呢。 “三王子的府邸啊,在那儿。”他的笑收放自如,一收立刻正色,十分确定地朝东北方向遥指了指,“不过——”他收回手指,指向西南,“您现在要找他的话,得去那儿。” 塔尔随着他的手指把头转了180度,有些犹豫。 “这大白天的,您觉得三王子会乖乖在府邸中待着吗?”既林边问还边朝塔尔眨了眨右边眼,意思是:你懂的。左眼还顺便不失时机地放了放电。 塔尔斜了他一眼,朝飞船内扬了扬下巴,既林会意,重新回驾驶舱启动了飞船。低空飞行他还是有些经验的。 伊砄打发时间的地方树木太密,飞船过不去,既林给她指了大概位置后就回太空港待命了,塔尔是循着笑闹声,小心翼翼,一小步一小步,在一汪清潭旁的树屋里找到伊砄的,这位被罚来属星思过的三王子,此时正在赌局中忘乎所以…… 苍狄以亡命之徒居多,当然就不会有多少重视礼仪的人,什么统治阶级,在他们眼中也就是一批来得比他们早、混得比他们好的,和他们一样的人。所以苍狄王室成员的形象虽然完全对外公开,但关注的人实在没多少,而星国又因为各人种聚居,外貌美丑这种东西完全以种族为单位见仁见智,这也就是塔尔大摇大摆靠近赌局中的伊砄时完全没引起旁人注意的原因。 没人提醒,伊砄当然不会注意身后有特别的来人,毕竟赌桌旁早已里三层外三层挤了不知多少人了。直到塔尔等得不耐烦,抬手狠狠揪了把他脑后她早看着不顺眼的那撮头发,伊砄才龇牙咧嘴回头看到她。 “塔尔姐姐?你怎么来了!我的花呢?” 塔尔在这乌烟瘴气的环境里等了那么久,脾气早上来了,正准备一巴掌往他脑袋上拍去,却因为他突然提起的花,心虚停手了。 “花呀?你的花,挺好的呀!”她努力笑得自然些,更自然些……他的花,因为他离开的那天他大哥拖着她从白天演戏到黑夜,害她没来得及在夜晚起风前去加固石壁,被吹飞了……不过他大哥得知此事后很爽快地表示,作为补偿,可以资助他一整年各项奇奇怪怪的研究。 但是塔尔什么也没敢说…… “你是来看我的吗?”伊砄的心思还都在赌局上,哪会发现塔尔表情的异样,“来啊来啊,下注了啊——塔尔姐姐,你先去边上坐会儿,我再玩两局——哎,那谁,招待好我大嫂!” 于是塔尔被一个腼腆的小女孩带出人堆,安置到了旁边一张铺有藤条编织坐垫的木凳上。塔尔看着编织物上藤条交叉处与交叉处间的缝隙,突然就犯起了公主病,不自禁地伸出手往那上面像平常掸灰尘一样,拍了一下,又一下…… 果核、果粒、树叶、食物的残渣、骨头的碎屑……一时间像全息影像般全浮到了她面前的半空中,还带着各自的味儿,比全息影像真实了不止一点点…… 塔尔傻眼了。 “小心,别吸进鼻子里!”离开去帮她拿零食饮料的女孩正巧回来了,看到这一幕赶紧把她拉到一边,拿起椅子旁的加压垃圾桶,仔细地将那些垃圾一点一点压进桶内,很是见惯不惊。 “好了,坐吧!” 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热情地邀请塔尔再次落座,塔尔却在心里落下了阴影,说什么也不肯坐了,哪张椅子都不肯坐。 “我去外面逛逛,等伊砄好了,让他自己来找我吧。” 塔尔边往外走边嘱咐那女孩,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教训伊砄把好好一颗星球弄成这样表里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