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能像以前那样对惹她的人做些实质的惩戒,但好歹把话都说出来,即使不够大快人心,也不至于憋坏自己了。 保持着这份大国公主的气势等着与面前的人再战几回,可对方默然数秒,径自转身上床了…… 塔尔瞠目结舌,一口气哽在喉咙口差点没把自己噎死,这就是个无赖吧,她几个小时前居然会觉得他只是个喜欢逞口舌之快的善良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以离开房间了?”塔尔看他悠然自得地躺下,完全将她无视,就像一重锤击在水面,再怎么使力也只是多溅起少溅起几簇水花的区别,对亟待泄愤的人真是比被打还难受,关键她现在还不能和他打,连说话怼他刺他都得掂量着保持在和他对她差不多的程度。 冷言相对,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用上。 “上来。”坻漠坐在床头,看着她,下令般吐出两个字。 “不。”不畏强权,是塔尔从小做到大的事。 “既然是政治联姻,这场婚礼的戏你就有义务演完。” 塔尔抬头在房里看了圈,要说宫中通道上有东西监视她可以理解,但这里可是苍狄大王子的住所:“你这继承者当得这么失败,连房间都能被随意窥探?” “苍狄的形势你来之前不会没有耳闻,我这继承者当得让多少人不甘心你在宴会上也看到了,深入的监视监听他们还有所顾忌,但外围的热辐射探测,除非我将整间房的信号屏蔽,否则无法避免……” “那你屏蔽啊!” “那不是欲盖弥彰吗?” “那……”塔尔语塞了。热辐射探测不一定能看清他们做了什么,但如果两个热源分别出现在不同的房间,那无论他们做什么,结论都已经被窥视者下好了。 “一旦被人抓到我们感情不和的把柄,那我的继承者之位必定就会成为泡影,而事情发展到那种程度,你波坦和平的美好愿景自然也难以存在了。”坻漠特意停下观察她的神情,“作为我的妻子,我失势,你也不会好过;你不好过,罗勒大帝怕是也不会让苍狄好过。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些话不难理解,虽然“为了波坦和平”只是随口一说,但她真正想做的事却也同样需要借他的势。 眼一闭,牙一咬,一字一顿,问话中似有视死如归的凛然豪情:“那我,该怎么做?” “上来。” 塔尔又闭了闭眼,绕到床另一侧,坐上去。 “躺下。”话毕,坻漠自己先躺了下去,还顺便关上了不知在哪里控制的灯。 房间一下子全黑了,也不留盏小灯让她适应适应,塔尔不满地噘嘴,摸摸索索挪了几下,也躺下了。 “靠过来些。”坻漠又开口。 “啊?” “不然你怎么解释两团热源中那么大的空隙。”解释完还强调了句,“在刚关灯的这一时间点上。” “……”好,我靠。 “再过来些。” 这次塔尔犹豫了,床不算大,再靠过去……不得贴上呀——算了算了,再靠一点点。 谁知刚移两寸,整个人就被拥了起来,身体严丝合缝贴着他的,隔了两层薄薄的丝面,塔尔一下子便感受到了高于自己的体温,灼得她浑身一激灵;头被压着靠在他怀中,耳朵下就是强劲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就像宴会厅似真似幻的脚步声,只是更快了些。 无一不在向她昭示,那是一具血肉之躯。 塔尔没想到他还会这样无礼,回神之后又是扭动又是挣扎,虽然知道能不能成功决定权在他,但她有必要让他知道自己的不悦。 也不知反抗了多久,连塔尔自己都感觉到自己动作越来越柔了,可能怎么办呢,有心无力了。 “你不累吗?”坻漠终于有了点反应。 “你不放吗?”塔尔微喘着气挫败地推他。 “你不歇我当然得配合,毕竟你这么卖力……” “什么?!”塔尔一开始以为他在调侃,可那语气也不带笑也不带讽,怎么听怎么认真…… “你不是在演戏吗?”坻漠也惊,“原本这事我来就行,可看你那么主动,那么自告奋勇,我就只好尽力配合了……” “你在……说什么……”塔尔隐隐觉得两人间产生了什么误会,可她现在根本听不明白他说的话。误会,无解中…… 坻漠“嘶”地吸了口气,也困惑起来:“你难道,不是在制造两个热源进行身体交流的假象?” 身体?交流? 滚! 塔尔趁他松懈,用尽全力一踹,终于从他的桎梏中脱身出来,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把他连骨头一起都嚼碎。 坻漠攀着床沿重新在床上躺好,然后往中间一翻身,趁仰躺着专心咬牙的塔尔没有防备,展臂又是一抱。 塔尔有了一次教训忍着没有动手,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得以镇定交涉:“放开我。” 坻漠没动:“已经演这么久了,不演到底吗?” 想想也是,气都气了,也不能白气:“还要抱多久?” “你觉得一次身体交流需要多长时间?” 塔尔还真认真想了想,直到想起自己脑中根本没有这一概念才突然羞恼起来:“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经验!”明明自己经验丰富还那样反问她,有病吧! “哦?没经验啊,可我看你演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塔尔怒极反笑,“那还不是你配合得好。” 坻漠久久没有接话,塔尔还以为是被自己说认输了,虽然被抱着很别扭,可还是暗自窃喜了一阵。 “还要再过会儿,困了告诉我。”塔尔反应了一瞬才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靠在他怀中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还以为自己占了次上风呢,弄了半天他是在转换情绪啊。 可他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良心发现忽然切换成温柔的态度呢? “哦。”塔尔闷闷地应了声。 说实话,这个姿势也没有那么难受,他就只是那么抱着她,没再有什么过分的动作,偶尔手在她发端轻抚几下,好像也只是无意识而为之,就像她的头时不时会往他怀中蹭一蹭一样,虽然她也说不清自己这动作缘何而为之,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做了,两人也都没有为此反感。 窗扇的遮蔽层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源,房中唯一的亮来自塔尔左耳上塔塔能源石的冰蓝幽光,一闪一闪,可塔尔视野里只有几丝溢散的光线,若有似无,说是看,倒不如说是感觉到的。硙应也有助理机器人,是一枚戒指,只是它的能源石被金属完全包裹住了,与普通戒指别无二致,闷闷沉沉的,和它主人一样。 漆黑静谧的环境是一根潜藏的导\\火\\索,一旦暴露,那枚由掩藏情绪集结而成的炸\\弹便会在脑中轰然炸开。 苍狄1小时,斯坦洛特1.3年,1.3年就是676天,24336个小时,来这里不过短短小半天,外面却已一分一秒,走过了十数万个小时。 再往下,过完一整天,就是26年;一年后……三千一百二十年! 三千一百二十年啊,这还只是S0001记年,她的寿命总共也不过两万年上下。 曾经匆匆一瞥刻意忽略的相对时间差,还有不久的将来可以预见的物非人非,都在此刻,在她逐渐放空的脑中被无限放大,那种前路未知、归路迷朦的恐惧与茫然自心头向身体的各个端点辐射,不多久就充斥在了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中。 身体被坻漠的体温包裹着,却仍旧一点一点被来自心底的寒意蚕食了…… “‘燧蚀’的引力只会越来越大,无论你多不情愿,这一晚结束,外面的十三年也不会少过去哪怕一分钟。”不知是刚才默念时不小心说出了声还是坻漠从她莫名冰冷僵硬的身体猜出了她的心思,放开她时,他这样说。 冷冷冰冰,如同一个洞悉剧中一切、默然看戏的观众。 塔尔侧身背向他,没有再出声。这话无情,却也是事实,她无法置若罔闻,更无法若无其事。 身后的人也向床边挪了挪,但话语并没有罢休:“既来之,则安之。不管你为何而来,活在当下,才是最好的选择。” 塔尔依旧沉默以对,坻漠也不再说话。 新婚之夜由此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