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岔路口拐上主路,一路向前便又回到了宴会大厅。 厅中灯火通明,人影全无。 这就结束了?人呢?她该去哪儿?不是说坻漠在找她吗?…… 塔尔愣在门口,一个个问题如流星般从她脑中“哗哗”划过,半点踪迹都没留下…… “我还以为……”坻漠凉凉的戏谑声从大厅右侧靠主位的圆柱后传来,“你逃婚了呢。”身子一转,带出了块犹泛着蓝光的虚拟屏幕,“怎么,舍不得?” “……”这兄弟两的脑回路都是什么奇葩构造,“我不过是出去透了口气,苍狄的舞会都这么速战速决的吗?” 坻漠但笑不语,关掉虚拟屏幕向她走去。 步伐沉稳,轻重适宜,在光滑的地面并未产生多大声响。 塔尔一眼不眨地望着远处步履从容的人,目光却迷离了。 脚步与地面的每一次敲击,在她眼中都被放大了无数倍,空阔的大厅仿佛有回音阵阵,清晰浑厚,“咚、咚、咚、咚”之声略过双耳,一下一下击在她的心底,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一日J1001军事基地的集会大厅,硙应踏着大理石地面走向她的那一刻,一切还将将开始…… “新娘都跑了,舞会还怎么继续。” 塔尔被这近在咫尺的声音惊得回过了神,气势却差了一大截:“哦?倒是真没看出来我的存在与否有这么重要。” “也罢。”坻漠朝她伸出手,“这里不结束,下一个流程也没法进行。” “嗯?还没完啊……”塔尔忽略掉那只手,仰头看他,一不留神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坻漠回头扫视了眼身后的大厅,做出副与她一模一样的不可思议表情:“原来你想住这里!” 住这里?住……住! 天呐!装腔作势一整天,怎么把这最要命的事给忘了! 塔尔的目光绕过坻漠也往空无一人的大厅看了圈,点头当然是不能的,可摇头,这头还真不是想让它晃就能晃一下的…… “走吧。”塔尔还在纠结,手就又被人熟练地牵起握住,将她往前带去,“周围没人不代表没人在关注我们。” 好……好吧。 在山体深处蜿蜒伸展的宫中通道一直都很平坦,每隔一段会出现个两条或是三条岔路的路口,但再也没看到过宫室。 是宫室与通道在设计时充分考虑了私密性,每个地点只有一组特定的岔路组合与之对应,还是坻漠,根本只是在逗她! 好在坻漠时机抓得很准,在她准备愤起质问的前一秒正好带她停在了扇敞开的大门前。 有管家机器人上前向两人问好,引导女主人向房间走去。 面对岌罔与群臣尚可游刃有余,可如今两人加数个机器人的场面,塔尔还真有些不知所措。 懵懵地跟着机器人走到房门口才想起回头看一眼,见坻漠头也不回地进了间离她最远的房间,才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房间与方才进来时粗粗浏览了两眼的半间房,以及其间的所有家具摆设依旧都是由山体开凿雕刻而出的,只是坻漠这里的风格较之宴会厅要简介利落得多,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繁复的设计累赘的装饰半点也无。真是个无趣的人! 塔尔在房里转了圈,东摸一下西碰两下,嫌弃地撅起了嘴。 仰头还想观察观察房顶,谁知头一动,几粒沙子就顺着头发沿肩头滚了下来…… 苍狄的风沙啊。 塔尔目瞪口呆地看着出了J1001再也没出现在自己身上过的邋遢样,烦躁地在头发上抓了两把,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念头——洗澡! 对苍狄扑朔迷离的文化有再多的鄙夷不屑不认同,塔尔也不认为在人家的地盘上标新立异穿着斯坦洛特星国的服装四处晃是明智的选择。“入乡随俗”,不用那个小侍女或是她背后的某位提醒她也知道,她的态度只是对自愿与被迫的不同反应罢了。 打开苍狄为她准备的衣柜,不同质感的布料泛着各异的光晕裹挟着浓郁的色彩扑面而来,仿佛一场盛大的庆典,在向四面八方传递它的喜悦与激情。 塔尔还真被这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击得一个愣怔,片刻后才从里面翻翻拣拣挑了件橘红色带粉调的丝面睡裙出来,算是衣柜里最柔的颜色了。 苍狄对色彩的推崇果真名不虚传! 塔尔抱着睡裙往浴室走去,身上这条大红色的礼服裙她是真的穿够了。 好在苍狄的科技发展与外面不差多少,浴室里是她在斯坦洛特惯用的沐浴设施,一个澡洗完神清气爽。 塔尔回忆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理着思路,一步三顿往浴室外挪;而房间外,一身丝面深蓝色睡衣的坻漠正按着管家机器人原本可以360度转动巡视的头,盯着紧闭的房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塔尔刚在床边坐下,房门就被人从外手动打开了。 “你来干什么!”她大睁着眼盯着门口同样换上了睡衣的坻漠,一脸戒备。 “这也是我的房间。”坻漠神色未变,脚步不停,一句话说完已径直走到了离塔尔仅三米远的地方。 塔尔半张着嘴消化着他话里的意思,一瞬后抬手将睡衣领口向中间合了合,故作镇定地快步朝外走去:“那我去客房睡。”声音又轻又疾,似乎生怕他听清后将她拦下。 然而还是晚了…… 手臂被坻漠拽住,继而整个人都被一股大力扯回了床边。 “你……”愤怒的质问才起了个头,塔尔突然一滞:他刚才说的,是斯坦洛特语。 难怪总感觉之前那两声“跪下”对他声音的还原度高得不正常,原来那不是他助理机器人同声传译出的,是他自己说的! 现如今星际间,人手一个助理机器人,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探索各种新奇的事,一个星国只需几个顶尖的语言学家制作升级安装于助理机器人身上的翻译软件就足够了,根本不会有人愿意费时费力去亲自学一门外星语,那根本没意义。 不对,现在哪里是管他为什么要学斯坦洛特语的时候! “你想干什么!”塔尔瞪着他,用力从他手中抽自己的手臂。 坻漠不语,也不松手,直直对上她像看疯子一样的眼神,任余光在她身上四散落下。 丝面的橘红色睡衣在带着些许橙黄的卧室灯光下泛起柔柔晕影,似有溶溶水光流动其上,衬得领口、袖口裸\\露的皮肤愈发晶莹剔透…… 他眼底有深藏的暗潮涌动浮现,渐渐清晰,叫嚣着欲冲破阻挡它们的最后一道屏障…… J1001同9303一样,整个星球荒漠遍布,每当一个行星年接近尾声之时,总有那么一段时间,狂风会从北半球高地一路席卷向南,带着仿佛能覆灭一切的力量,在那个无植被遮挡的星球从头到尾肆虐一遍…… 塔尔觉得,现在的坻漠也许比那阵狂风更恐怖。 他的唇挨上她唇的前半秒,她甚至还正暗自捉摸着要说什么样的话才能激得他松手;他的手搂紧她身体抚上她后背托起她后脑时,她甚至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当他的舌撬开她牙关,反抗的指令甚至还未来得及从她脑中传递到她的四肢…… 就是狂风也没有如此迅疾。 她所有能想到的抵抗攻击都被他随意抬手轻巧化解,在硙应手下被打趴无数次掌握到的格斗技巧在这个人面前别说威胁,连眼都入不了,几招之后,她连双手都被禁锢住了。 他的吻也如那风一般,睥睨一切,蛮横恣意。 塔尔根本无力招架,唇舌之间,别说争斗,连逃都无处可逃!怎么会有这样不顾一切的吻,就好像要将这辈子所有的情愫都倾注到这一个吻中,就好像不久前徘徊在他眼底的暗潮已经成功冲破了阻碍,压抑已久的巨大力量正尽数顺着这个吻涌向塔尔…… 除了承受她没有别的选择。 一滴泪自塔尔眼角滚落,滴在二人贴合的唇,溅上因激动而泛红的颊,似一颗冰晶覆上火源,从源头将这不知所起的火压住了。 坻漠放开她,退后两步,眼底平静无波,无欲无愧,刚才那个疯狂到失去理智的人似乎从未存在过。 塔尔低头大口喘着气,偶尔抬眼看向身前,是完全克制不住的目眦欲裂,她是直到被松开才想起要生气的。 谁说她天不怕地不怕,那样汹汹的来势,那样浓烈的情感,那样不管不顾的决绝,哪怕清楚地知道它们的对象一定不是她,可既然感受到了,怎么会不怕? 那一刻,塔尔只觉得,那对纠缠的唇舌会引着她,被他尽数吞噬,绝望亦是从那里,随他力道的失控,不可遏制地泛起的…… “怎么,这就不愿意了?”良久良久,这沉到冰点的气氛与塔尔眼中熊熊怒火将将制衡的场面才被坻漠勾唇溢出的一声冷笑打破。 “什么?”塔尔皱眉,他竟然又换成了在飞船上的样子。 他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将视线投到她微微肿起的唇上,那两片小巧精致的唇瓣上犹泛着晶光,配着比先前深了两分的唇色,倒是更衬她那身衣服了。 她的怒气还未消解,他的眼神却愈发轻漫。 “你嫁给我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波坦星系的和平。”塔尔不假思索地脱口说出,话一出口,她也不瞪了,扯扯嘴角,回了个得体的微笑,“难不成是因为仰慕你?” “呵,波坦星系的和平?哈哈哈……”坻漠重复着,像是听了个多大的笑话似的,自顾自大笑起来。看得塔尔心里毛毛的,倒不是话里的嘲讽,那笑看着听着是笑没错,可只是稍微不经意地用心感受一下,只是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她确信她在那笑里听到了浓浓的黯然…… 笑声很快停息,塔尔没有机会再次确认,坻漠的神色恢复如常,冷然发问:“既然有所求,那你为什么抗拒?” 抗拒?这次换塔尔冷笑了——也不知是谁受了不知从哪儿来的气往她身上发泄,要是他不放手,她抗拒得了吗? 想到这儿,又是一阵止不住地咬牙切齿:“苍狄的民风多开放我不管,可大王子不会连‘尊重’两个字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吧!” 硙应保持着张什么表情都看不出的脸,毫无歉意。 “还有。”塔尔努力让自己不去瞪他,“你在外面的风流事迹我不会过问,但最好别让我知道也别让我看到,更不要把在不知哪个女人那里攒的情绪撒在我身上!”坻漠的眼神动了动,可塔尔光顾着不让自己吼出来并没有注意,“关于婚后义务的事我们可以再谈,但斯坦洛特的公主绝不是可以让人随意欺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