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将这小公主放于那溪河之上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苏嬷嬷在心中暗暗想着。
但却由不得她去多想,因为已经可以清晰的听到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带着男性的英寒之气,以及铁甲相互碰撞后发出来的清脆且又沉闷的叮咚响,是侍卫军,那声响由远及近,正朝着这边涌来。
苏嬷嬷听着那声音,一闪身就就拐去了园子后方,果然看见了洞口,用青石板封了口,苏嬷嬷蹲下身又在草堆中找到一些坚硬的石砖,往那青石板上重重砸去,一下一下,很快那板上就出现了一不大不小的裂口,轻轻一推便向外倒去。
苏嬷嬷将提篮从洞口塞出去,而后自己也躬起身爬了出去,出去后又将那石板合上,用石砖将那破裂的口堵了个严实。
另一边,裴勇带了侍卫军直冲栖西宫而去,门口无半个守卫,正是疑惑之际,却听得一阵吵闹声,循声而去竟来到了刘妃寝殿之内。
殿内,太监宫女是跪了满地,个个一言不语,额头布满汗珠,嘴唇发白身体也是微微发抖,而在那镶嵌了锦花的地毯之上,更是一片狼藉。
素来知这刘妃娘娘,仗着有新帝宠爱,脾气秉性历来大得很,宫内无人敢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裴勇进殿,正欲往前,却见那刘妃端坐在床榻之前,手里拿一青花白玉瓷瓶,往空中只轻轻一抛,一道好看的线弧闪过,自空中缓缓而落,似有火光溅起,那白瓶跌入地毯,一时间瓦砾横飞,只听得一声“咚”那瓦片在地毯之上快速的弹开,炸出来一大片的白色花朵,在半空中停驻几秒后重重的落了下去。
“臣御前侍卫裴勇给刘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裴勇带了一干侍卫军跪地作揖,在起身的一刻见到刘妃也是呆愣了半天。
素有传闻说这刘妃乃是这后宫之中数一数二的美人,顾盼生姿,美目流转,肤如凝脂,笑似山间清泉,貌如出水芙蓉,资是风情万种。
只是眼前这刘妃,一身素衣,头上无半点装饰,鬟上还稍显凌乱,面庞虽是艳丽却显消瘦,尤其是那一双眼睛,目空一切,无半丝神采,看着人的时候还有些瘆人,令人不自觉害怕。
裴勇正要宣布新帝口谕,却见刘妃脚边上,在襁褓包裹之下的竟是一刚刚出生的小土狗,周身的淡黄色绒毛被如残阳般的血丝覆盖,该是刚刚死去不久。
难道说这刘妃娘娘诞下的乃一狗胎?
这……这,简直闻所未闻。
怪不得这袁天罡要说这栖西宫有妖孽,没想竟是如此这般。
裴勇将目光从那狗胎身上移开,又盯着刘妃看了一眼,这才发觉这刘妃眼眶微红,眼袋也是浮肿得厉害,恐是刚刚哭过。
都说为母则刚,即便是如刘妃这般执拗的性情女子,若是知晓自己怀胎十月有余又拼死生下来的孩儿竟是一狗胎,怕也是难以置信更无法接受的。
对于这样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事刘妃自是不信,毕竟自有孕以来,便是太医院院首亲自替她把脉调理身体,在饮食方面也更是注重,贴身侍女莲儿日日出宫采办亲自挑选食材,送去御膳房亲自监督厨子做好后再端回宫饮用,按理来说这样的过程断不会有人有机会下手,况且她的身子也一直未曾出过状况,记得有一次,同陛下去感业寺中上香,那主持还断言说她腹中孩儿乃是天降之人,将来必有一翻作为,当时陛下特别高兴,还允诺她,待她腹中孩儿出世就昭告天下封为太子。
既如此,她又怎会诞下狗胎呢?
究竟是谁要害她们母子,害她的孩儿,若是让她知晓是谁带走了她的孩儿,她必将那人挫骨扬灰,丢尸荒野,让那恶狼咬了去。
“裴侍卫,好大的阵仗啊!不好好在御前呆着,来我这栖西宫作甚?”刘妃冷眼看他,目光中射出来的光令人不寒而栗。
“刘妃娘娘,属下正是奉陛下口谕来这栖西宫捉拿妖孽。”
裴勇正了正身,说明来意,目光时不时的往那狗胎瞟去。
“笑话,我栖西宫何来的妖孽一说?”
刘妃大笑一声,脸色更为惨白,看着底下跪着的众人,却是无人敢出声回应。
“娘娘,此乃属下职责,请娘酿配合,交出这狗妖。”
裴勇带着侍卫军一起给刘妃作揖,那刘妃却似发了疯一般,看着那淡红窗柩一阵大笑,抡起玉手对着身旁的一侍卫就是“啪啪”两耳瓜子,眼睛里涌动着的哀伤与悲凉的情绪相互交连,令人动容。
“本宫倒不是不愿交,但是得让陛下亲自来取,否则,即便是一狗胎,本宫要保,你们又耐我何?”
刘妃收回手,还故意甩了两下袖子,与那裴勇对峙着,脸上毫无惧色。
“娘娘,陛下让我等就地处决,不必回报。”裴勇复述着御令,命人向那狗胎靠近。
就在那襁褓刚被人抱起的一刻,却被刘妃一把夺过,目光之中荡漾着的是那样不加修饰的恨,浓烈而又赤裸裸。
“就地处决?裴侍卫,是不是连本宫也要一块儿处决?”
刘妃说着,心底是一片沧然,那是一种希望被落空后的失重感。
陛下,那个她此刻既爱又恨的男人,那个对她百般疼爱,就连说话也都温声软语的男人,可同时他也是坐在那权利之颠,掌管天下生死的男人,这些,她竟忘了,呵!
刚刚在那裴勇命人将那狗胎抱起之时,莲儿贴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席话,她这才知晓要害她孩儿之人竟是那被誉为天下之尊的男人,他竟信了那袁天罡的鬼话,认定她的孩儿为妖孽,将来必会为祸这大唐江山,究竟是怕祸乱大唐还是怕将来夺他宝座,呵!
可怜了她那刚刚出世,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抱一下的孩儿就这样被苏嬷嬷给带走了,不过也好在嬷嬷聪慧让莲儿替她寻了这狗胎,不然此刻,她的孩儿怕是……
现在她只希望,苏嬷嬷能带了她的孩儿走远些,暂时别再回来,最好能寻得一稳妥人家,如此,即便是死,她在泉下也便安然。
“属下不敢!”裴勇又是作揖,有些为难。
“本宫说你敢,你便敢。”
刘妃说完,抬眸看了看众人一眼,从榻前走下,走至裴勇面前对着他莞尔一笑,突的拔出了别在他腰间的配剑,裴勇还来不及反应,刘妃便已倒在了地上,血顺着她雪白的锁骨一点一滴染红了身上的素衣,开出来一朵妖冶之花,缓缓盛开着。
那刘妃在倒地之时一直浅然笑着看他,不知为何,裴勇在看着那笑时,竟是止不住的哽咽。
“娘娘!娘娘!”莲儿率先奔去了刘妃跟前,眼泪顺着俊俏的小脸滴滴滑落。
而与此同时,整个栖西宫都陷在一片混乱之中,悲天悯人的啼哭声响彻整座宫殿,是那样的悲鸣决绝,闻过之人都止不住流泪。
裴勇做梦也没想到这刘妃娘娘竟会这样将他一军,当下立马带了侍卫军撤出栖西宫前去向新帝报告情况。
裴勇走后,刘妃躺在地上,听着一众宫人的哭声,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怎么样也不肯闭上眼睛。
尽管她能明显的感受到这具身体被一点一滴的掏空,身体里的能量也在逐渐的消失退散,可这双眼就是闭不上,是在等什么人吗?是那个她爱了半生的男人吗?
是的,她在等他,既然他的爱已不在,她又何须强求,只是,她即便是死也要让他欠着她,只有这样,她的孩儿,将来某一日回到这皇城才有着存活下去的机会。
为这一机会,为那孩儿,她愿意赌,即便是搭上她如花般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