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佩掩嘴轻笑,“那你求我,我便不说。”
“求什么求!”
杜若一把夺过毛笔,“瞧瞧你这笔烂字,鬼画符也比你强些。”
子佩立刻大大方方承认,向杜若眨眨眼。
“对呀,我写字就是不行,师傅还老逼着我写。你跳舞也不行啊,师傅怎么不逼着你跳舞?”
“没出息!”
杜若提笔飞快地替她涂了一张,看看不大满意,随手团了扔在地上,抽新纸另写。
“你怎么不学学你堂姐杨子衿?人家是远近闻名的大才女,偏你不学无术,只在音律上下功夫。”
提起杨子矜,子佩便有些不称意,撅着嘴翻白眼。
“原来你觉得她好,那你找她去呀。人家眼高于顶,看不上咱们学里的教导,偏要自己在家温书。哼,她怎么不束了头发去国子学,或是考进士呀?与咱们扎堆便日日长吁短叹,谁委屈了她似的。便是则天皇后那时节,也没听过让女子考学出仕的,她想干嘛?”
杜若听得好笑,子衿古板严苛,身为四品官员独女,年逾十八尚未定亲,在长安城里也算出了名儿的闺秀。
她细瞧子佩今日所穿胡服,乃是大团花纹镶边的翠绿翻领斜襟外袍,几乎开到腰部的翻领露出底下墨绿色圆领内衬,胳膊上用银红两色丝线绣出山鸟啄樱桃的图案,纤腰紧束,收腕绑腿,脚上蹬了一双雪亮笔直的长靴,整个人利落明快,透着昂然的热情,遂点头赞她。
“孺子可教矣。”
子佩得意地摇了摇脑袋。
“你教我别跟你学,穿婉媚柔艳的衣裳,不妨干脆些,用朱红、翠绿等正色。我回去琢磨了好几日也不明白,还是跟阿洄商量着,才做出这么一身儿。”
杜若扶额。
“阿洄,阿洄,人家新婚燕尔,你整日拿小事去啰嗦他,你那公主嫂子没赶你走么?”
子佩嗤笑出声,倨傲地翻了翻眼皮。
“她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没有见过公主吗?我阿娘也是公主啊,当年还是长公主呢。她?且等着更立新君,再在我面前摆威风罢。”
杜若听了默默不语。
杨子佩和杨洄的母亲长宁公主,乃是中宗皇帝李显的嫡长女,在中宗一朝威风八面。中宗皇后韦氏,差点仿照则天皇后登基为帝。而长宁公主的妹妹安乐公主,曾被中宗皇帝立为‘皇太女’,是有唐一朝距离皇位最近的公主。
可惜韦后等不得中宗寿终正寝,亲手毒杀中宗,反而惹得朝野瞠目,这便给了有能者机会。如今的圣人李隆基那时年方弱冠,打着“诛诸韦以复社稷,立相王以安天下”的旗号发动兵变,一举绞杀韦后及安乐公主,直接把李显的同胞兄弟,也就是相王李旦送上皇位。
李显一系就此泯然普通宗室,长宁公主也失去了尊贵无比的长公主身份。
至于杨洄所尚的咸宜公主,则是如今的惠妃武氏所出。惠妃虽然得宠,毕竟不是正宫皇后。论血脉,咸宜确实不及长宁公主。
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如今还是中宗李显的子孙独揽大权,子佩自然可以耀武扬威。但时移世易,皇位既然已经传递到圣人手里,别说子佩,恐怕就连长宁公主都不再那么受待见。
子佩自然明白她不接话的原因,拍拍她的手。
“神仙打架的事情,你听听就罢。杜伯伯向来谨小慎微,我知道你的难处。反正你也见不着咸宜,往后阿洄若想寻你,自来学里找你。”
杜若不由得气闷。
这跟阿耶什么相干?杜家女是身份下贱还是怎么的,前日阿姐如此,今日自己又如此,一个两个找上门来啰嗦。
“到底是你夹缠不清,还是阿洄?他已使君有妇,寻我作甚?越性说穿了,即便他有心纳妾侍,他做得了主吗?他敢惹你的公主嫂子吗?你当真与我相交,就别把这种搭七搭八的事儿含在嘴里念叨。当初大家都小,是讲过几句玩笑话。我与他都不曾放在心上,偏是你嘴碎!杨子佩,我且告诉你,我,杜若,绝不与人做妾!凭是什么天皇老子,亲王宰相,都不可能!”
“诶,你别急啊。”
见她动了真气,子佩顿觉自己理亏,咬着唇靠拢过来嘟囔。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舍不得你给人做妾。我是巴不得你嫁阿洄,咱们姑嫂还在一处。咸宜那个人啊,你没见过她。可讨厌了,盛气凌人的,嘴上笑的客气,背地里刻薄。我不喜欢她。要是你就好了。”
“凭什么?”
杜若气呼呼地大声顶了一句,旁边好几个女郎都闻声看过来。
“你也知道盛气凌人叫人讨厌啊?你以为你平日里不是?还是只能你高高在上俯视别人,别人就不能高出你一头去?”
子佩挠挠头,低声承认,“那,那自然是我比人家高最舒服了。”
杜若气得跺脚。
“活该!你那公主嫂子就该好好收拾收拾你,也当替我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