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元尹坐在他车上的原因,他一路上都很慢很小心,以至于程英桀好几次都不得不停下来等他。
元家庄位于东城街道,虽然地处城郊,但建筑依然是很老旧的农村建筑,整个村子是整齐划一的两层楼平房建筑。
后来,随着城市经济发展的需要,城区东扩,东城街道成为新城区,元家庄整体拆迁,元尹就这样借着政策的光,成为了拆二代。
不过,小时候的元家庄,依然是很久很久以后,元尹在梦里会常常回来的地方。
进村之后,就是无论白天黑夜都热闹非凡的元家桥,白天是络绎不绝洗洗刷刷的各家阿姨,傍晚是各家男人和小孩笑着闹着跳进河里嬉戏游泳,街坊邻居基本都姓元,沾亲带故的,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小时候,元尹和小丁常常在田间玩耍,随意地采撷一篮子叫不上名字的花,在桥边先把花瓣一朵一朵撕下来,捧在手心,然后跑上桥头,天女散花似的往河里洒下所有的花瓣,再把从家里偷出来的妈妈的丝巾挂在臂弯上,假装是仙女的披帛,娇滴滴地从桥上飘下来,这样仙女下凡的戏码每天都能演绎无数遍。
再长大一点,语文课本上出现了一篇叫《赵州桥》的课文,那时的元尹依然固执地认为元家桥才是中国乃至全世界最伟大的石拱桥,因为它即便没有著名的设计师,就凭它是元家庄的叔叔伯伯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和智慧,一点一点堆砌出来这一点,就很厉害了。
“元尹,你能先下来,等我上了桥再载你吗?”李宥终于还是停在了上坡之后的三分之二处,双脚点地,不好意思地和她商量。
“奥,当然可以!”元家桥的坡度,元尹再清楚不过,就算她是骑着空车,到了这个位置,也总是到达体力的极限,不得不下车,推着车子上坡,何况李宥载着她,她还是个伤残,并且坐在前面。
“老李,这就不行了啊!我说你平时缺乏锻炼,要多和我打球,你偏不信,你看,这体力也和书一样,到用时方恨少吧!”程英桀在他旁边停下来,边双脚点地往上爬边叨叨着,“哎,这周末体育中心篮球场!怎么样?”
“不去!我马上要竞赛了。”李宥拒绝得决绝。
“喂!要竞赛了也不能没日没夜地学习吧!劳逸结合,有利于提高效率!”程英桀不达目的不罢休。
“好!”
“你答应了奥!不许反悔哦!”两人默契地碰了下拳头表示约定生效。
“上来吧!”
她本来想说,她家就在沿桥的这一排,上来下去挺麻烦的,走过去就好了,但依然没能抵挡得住,从桥上冲下来的那种仙女下凡的感觉,最后还是说,“好!”
这么大的人了,确实有点幼稚。
这一排的最后两间,就是那个她闭上眼睛就能想出它的布局摆设,但现在早已不在的家,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就“吱呀”一声开了,“妈!我回来了!”
“哟,尹尹回来了!”元尹的爸爸元祺军从里间的厨房里听到声音,慌忙出来迎接,“听说你今天...诶?你妈呢?”
听说你今天出车祸了?后半句的关心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发现蔡敏没有回来,一脸焦急。
“啊?我妈没在家吗?”元尹探头往屋里寻找一圈,果然没看到。
“她去接你了啊!”元祺军边说边检查起元尹,和检查他的爱车一样,上上下下仔细地查看起来,“你没事吧?除了手,还有没有伤到哪里?”
“没事没事!爸!对了,这是我同学,是他们送我回来的。”元尹指指后面的李宥和程英桀,又忙说,“妈妈应该还在学校等我,我手机坏了,她联系不上我,可能要等急了,您赶紧打个电话把她叫回来吧!”
她应该是忘记和她约定到车站去接她了,干脆开车到学校等她下课,只是为什么刚刚校门口出来没有看到她,难道她是等在南门吗?
“行,我这就给她打,这两位同学...”元祺军边说边拨电话。
“叔叔好!”程英桀和李宥默契地齐声问候。
“你们好你们好!真是麻烦你们两了,还专程送我们尹尹到家,你看,我们家又这么偏僻...奥,对,进来坐进来坐!”元祺军掀起围裙擦了擦手,请程英桀和李宥进屋。
“啊,喂!敏敏啊,尹尹已经到家了,你快回来吧,对对对!已经回来了,同学送回来的,你放心吧!”他挂了电话看见他两还站在屋外,又热情地招呼起来,“来来来,叔叔今晚做了糖醋鲫鱼,你们先坐会,马上就开饭!”
“谢谢叔叔,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程英桀闻到饭香已经身体不受大脑控制。
李宥从背后捉住他,阻止了他进门的脚步,“谢谢叔叔,但是这天也快黑了,我们得...”
“没关系的,等下吃完,叔叔开车送你们!”元祺军指指停在屋子边上的货车,又对着元尹使了个眼色,说,“再说,你们这大老远地送尹尹回来,哪有空着肚子回去的道理啊!”
爸爸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好客,高中那段时间,他说她要给女儿攒大学的学费,货车没日没夜地跑,累得啤酒肚都快没了,皮肤好像也要更黑一些。
“是啊,你们这一路运动量也挺大的,这个点也该饿了,吃了再走吧,反正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说完,三个人一同看向李宥,好像只等他点头,这事就成了。
李宥终于还是迫于压力,被程英桀拽了进来。
元尹带他们在窗口有点掉漆的红木四方桌前坐下,老式平房的面积很小,后面是厨房,一个煤气灶一个烧柴火的土灶一个大水缸,已经把整个后半间的空间填满,这张餐桌只能摆在前半间的屋子里,头顶一个大吊扇一盏日光灯,墙角一个储藏稻谷的圆柱形谷桶,旁边一张竹子的躺椅,也让这个房间变得满满当当。
“阿桀,我们这第一次来元尹家,就留下来吃饭,不妥吧?”李宥依然坐立不安。
“老李,你是老古董吗?现在谁还在意这些,你看元爸多热情,你好意思拒绝?再说了,我就是回去,还不是去你家蹭饭吃,在哪吃不是吃啊!”程英桀翘着二郎腿,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
“是啊是啊,李宥,没事的,就是家常便饭嘛,像自己家一样哈。哎,对了,你们给家里打个电话吧,别让家里担心了。”元尹说完,想了想,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太过于热络了,他们还只是认识第一天啊。
“对对对,老李,给徐阿姨打电话,让她别忘了叫绵绵吃饭就行。”程英桀这哥哥当得倒算是称职,到哪里也不忘记妹妹的口粮。
徐阿姨,是李宥高考的最后一天,给他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之后,喝百草枯自杀的。她说,李宥高考完了,她的使命就算完成了,她就这样迫不及待地走了,等不到他出高考成绩,等不到他大学毕业,更等不到他结婚生子。
“李宥,徐阿姨...还好吗?”现在离李宥高考还有两年,她忽然掠过一个念头,这一切还有没有改变的可能,仿徨地问。
“她?身体一直很健康啊!”李宥被元尹问得莫名其妙。
她身体一直很健康,她知道,但身体好并不意味着一切都好,不是吗?
“奥,我的意思是,徐阿姨做饭,好吃吗?”元尹低下头看着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泛着光亮的桌面,说。
“这话问的,老李,元尹这是在暗示你,请她回家吃饭啊!”程英桀胳膊肘推了推李宥,挑了挑眉道。
“我妈做饭很好吃啊,你喜欢吃什么?什么时候有空?随时欢迎。”李宥说。
“元尹啊,我告诉你,不仅徐阿姨做饭很好吃,宥宥也很会做饭的。是吧,宥宥!”说着,又朝李宥挤眉弄眼。
“我出去打个电话。”他说。
“干嘛要出去打啊?这老李就是麻烦,想这想那,忌讳这忌讳那的。”程英桀和元尹念叨着。
李宥给家里打完电话,元祺军刚好把鱼端上来,“好啦,孩子们洗手吃饭吧!”
水龙头只有厨房那一个,元尹带他们洗好手,他两刚好一人一盘把菜带过去。
“那个...,叔叔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两呢?”元祺军边问边给他们倒饮料。
“奥,叔叔,我叫程英桀,是元尹的同桌,这是我好朋友李宥,他比我们高一级,高二的。”
“谢谢叔叔!”李宥接过续满饮料的杯子,礼貌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