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仙引便领着苏步月去和王家人告了辞,随后坐着马车出了镇子,把姚黄交到了前来接人的魏紫手上。 临行前,姚黄趁仙引在嘱咐魏紫事情的时候,特意把苏步月叫了过来耳提面命:“你别仗着城主对你好就耍小孩儿脾气,要时时记得,你是他的随从,是要好生照顾他的!” 她愣了一愣:“你也觉得城主对我好?” “……”姚黄冷不丁被她的话给噎了一下,“显摆是吧?” “不是不是,”苏步月讪笑着摆摆手,“就是好奇,我以为他对身边的人都一样。” 姚黄一副大为无语的样子,冲她撇嘴:“反正别人可不敢像你这么得罪他。” 她闻言,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来。 魏紫辞别了仙引,走过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便笑道:“小月,城主就交给你好好照顾了。” 她忙回神点头:“知道了,小魏哥你放心吧。” 魏紫这才带着姚黄离去。 苏步月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抬眸,赫然看见仙引正骑在马背上瞧着她笑。 “你要照顾的是我,让他放什么心?”他含笑的语气里带着两分轻快的调侃之意。 被他这么瞧着,她不知怎地忽然就一阵心慌,忙避开了与他对视,故作不经意道:“我那不是在应他的话么。” 好在仙引点到即止,也不再逗她,只浅笑道:“好了,快上马,不然天黑前赶不到下个镇子住店了。” 苏步月一听见“天黑”这两个字,瞬间心就悬了起来,忙从善如流地快步跑过来麻利地翻身骑上了自己的马,与他并辔而行,朝着东边疾驰奔去。 结果半道上遇到山石塌方堵住了前路,他们不得不改了道,也因此到底是没能在日落之前赶到下个小镇。 这意味着今夜他们两个不得不露宿在野外。 面对这个无可更改的现实,苏步月整个人都不好了,趁着天还没黑下来,忙跑前跑后捡了一堆柴枝过来,很是积极主动地帮着仙引起了个篝火。 他看了眼正兀自朝火堆里添柴枝的她,起身准备走开。 “你去哪儿?”苏步月立马紧张地转头叫住了他,“天快黑了,别到处走了吧……” 仙引轻弯唇角,说道:“我去看看前面那条河里有没有鱼,抓给你待会烤着吃。” 苏步月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吃鱼。你别去了,我们带了干粮,别麻烦。” 他看了她须臾,又道:“那你把水囊给我,我总要去取些水。” 苏步月犹豫了半晌,才从包袱上把水囊解下来递了过去,仍不忘叮嘱:“那你快些啊。” 似已全然忘了这本该是她这个随从干的活儿。 仙引含笑颔首转身离去,果然没用多久便折返了回来,苏步月这才松了口气。 夜幕终于渐渐笼罩下来,很快四周围就变得漆黑一片,除了眼前有篝火燃烧能照耀到的地方,其他的一切都仿佛彻底溶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只有夜风吹过时树枝摇摆繁叶摩挲的沙沙声,还有不远处阵阵传来的浪涛声在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为了转移苏步月的注意力,仙引一边用木枝拨弄着烤红薯,一边随口和她聊着闲事:“你昨天到底给王继盛出了什么主意?竟真的只用了一夜便让王元恒夫妇和好了。” 不仅是和好,简直是感情更胜从前。他还记得早上去跟他们告辞的时候,发现王夫人与王元恒只要对视,眉眼间便会带着如少女般的娇羞,王元恒也是,比起之前少了几分矜持。 “也没什么,就激将法嘛。”苏步月边看着他在烤红薯,边说着话,不动声色地往他身边挪,“我让王继盛去给他爹说他娘觉得痴心错付,又为了王幼君的幸福,所以动了一别两宽的念头……” 她终于挪到了仙引的身边,在两人肩膀若即若离的咫尺之距,总算感觉到一丝安心,坐定下来。 之后她再开口时,声音也就自然轻快了一些:“结果王元恒一听就慌了,都不用王继盛再劝,就急匆匆跑去找王夫人——后面的事,王继盛支支吾吾的也没跟我说,我也就不知道了,反正肯定是和好了。” 仙引但笑未语,回手把烤好的红薯递给了她:“很烫,慢点儿吃。” 苏步月伸手接过,冲着红薯连吹了好几口气,然后又递回给他:“你先吃,这个我来烤吧。”说着颇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本来就该我做这些的。” 他也没接,只笑了笑,温声叮嘱:“听话。” 既然城主发话了,她便也不好再争,于是听话地低了头准备开吃。 苏步月刚要张嘴,就听见仙引忽然说了句:“我把魏紫给你如何?”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张着嘴怔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什么?”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你不是想嫁人么?我看你和姚黄好像合不来,魏紫还不错。” “……”苏步月差点儿把红薯给吓掉,“我是要成婚,不是,我是说我打算成婚,不对,我的意思是,我不排斥成婚——不过为什么非要在他们两个中间选?” 他微微笑了笑:“这样你也不必离开翠微阁,我觉得很好。” 苏步月蓦地一愣,原来他是不希望她嫁出去么…… “姚黄和魏紫是我身边的人,”他看着正在火中翻烤的红薯,缓缓道,“人品我可以给你作保,而且有我在,他们不敢欺负你。” 作为七星城主的心腹管事,魏紫和姚黄在城中的地位自不必说,若要真的放出风声来想成家,估计想要打他们主意的也不会少,但也正因为这近侍位置的重要性,所以无论想要嫁给哪一个都不是简单轻易的事,这等于要得到仙引的认可,否则所谓的心腹管事也不过是明日黄花罢了。 但他现在却主动提出这两个人可任她选择。 这确实是一般人不会得到的待遇,她本该受宠若惊。 然而,她却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冲着他冒了句:“你这么喜欢做媒,自己怎么到现在还不成婚?” 仙引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么个反应,怔了怔,不由失笑:“你还管起我来了。” 苏步月低头撕掉一块红薯皮扔到了火堆里:“反正我不喜欢他们这种类型的。” 他看着她的目光便有些好奇:“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身形魁梧的,像熊那么厚实的才能够依靠。”她说,“那些单薄的一转眼就看不见人了。” 仙引沉默了良久,沉吟问道:“能否让你依靠……和身形有什么关系?” 内功深厚之人连深根大树都能劈震,何况血肉之躯。他头一次觉得她这个喜好有些让自己不能理解。 “能把我护在怀里啊。”苏步月咬了一大口红薯,突然觉得有些心浮气躁,“别说这个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她略略一顿,在他等待的目光中终于问道:“那天花灯会上你送我的香囊,那个颜色……” 不等她说完,仙引便已道:“随便选的,没注意看,你玩腻了到下个镇子再换一个就是。” 苏步月看着他平静从容的样子,突然就觉得有些发窘,为自己自作多情的担忧感到有些难为情,但隐隐地,好像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慌。 “……哦,不用,我本来就很少戴香囊。”她随口回了句。 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便沉默了下来,好像突然便没了话题,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直到准备休息的时候,苏步月看着转身去拿毯子的仙引,没忍住说道:“你就睡在这边吧,我在你旁边守夜。” 言下之意还是想与他待在触手可及之处。 仙引却抬手把毯子扔到了她怀里:“轮流守,你先睡。” 这回苏步月怎么也不好意思了,推辞道:“我才是随从,哪有让你先值夜的道理,你睡吧。” 两人互相让了两次,最后仙引也不废话了,干脆地说了句:“那一起吧。” “啊?”苏步月突然一震。 “一起守夜,谁先困了谁去睡。”他在她身畔重新坐了下来,转眸看她,“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她才不会说她刚才瞬间想歪了一些…… 她抿着唇角忙摇了摇头,心里其实有些感动他重新坐下时仍与她保持着先前的触手可及之距,不由望着他笑了笑,主动说道:“那我们聊聊天吧。” 仙引往火堆里丢了把柴枝:“聊什么?” “嗯……聊,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姑娘?” “没有。”他回得很是利落。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她对这个问题的好奇心莫名有些重。 他没说话,好像对这个问题完全没有兴趣。 “不能只有我被你套话吧?”她说,“这不公平。” 一阵夜风忽然吹来,比先前似乎更猛烈了些,树林间枝叶晃动的声响也倏然变得更大,苏步月立刻下意识地朝仙引身边缩了缩。 却在这时忽听他轻声说道:“我在这里,放心。” 苏步月听着他温然清澈的声音,心头倏地一松,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能让她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的暖意和隐隐萦绕的微香,她觉得很舒服,舒服到什么也不想多问,不想多说,只想这么静静待着,然后就有些昏昏欲睡。 不多时,她就开始打起了瞌睡,脑袋一晃一点的。 仙引侧过眸看了她一眼,朝身旁微一倾身,便在她终于倒过来的时候正好把头落在了他的肩上。 像是迷糊中感觉有了枕头似地,苏步月还挪了挪身子,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 见她睡熟了,他便也开始想起了去随州的事情,只是没过多久,耳边就传来了她的梦话。 “……黑,看不见……狼,有狼,放我出去……” 仙引蓦地一愣。 但她说完这一句便再没了声音,只是不时微皱的眉头仍显示出她还在梦境当中。 他伸指点了她的睡穴,任她彻底松懈下来靠在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