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雪团的家。”
静香双眼笑作弯月,两颊梨涡隐现,转身看向不远处一身黑衣短打的人。
“安大哥走江湖,见识多,怕是早就识得雪团的家在何处。”
“原是在说这小家伙。”
谢安眼中的疑惑转瞬即逝,取了毛刷,近前理上雪团的鬃毛,它起初躲了躲,随后似是觉得舒服,便任由他梳理。
“雪霜是燕云西境名种,最初只浩瀚骑兵独有,后经燕云慕容氏征伐得来,养在北邙山下,钟灵毓秀,俊逸非常,哪怕草原大漠风雪漫天,雪霜亦能日行千里,不忘归途,忠诚性灵,一旦认主便是终身。”
“是吗?”
静香垂眸,神色不明,谢安并未瞧见。
“当然,屏山书院的这匹神骏,据说是司邑教习数月前在冼州边境通往炎月的商道之上救下,自那之后它一路追随不愿离去,跟着他一起进了屏山,如今能和你投缘,也是稀奇。”
静香抓了把草料送到雪团嘴边,瞧着它大快朵颐,又送了些许,掩口而笑。
“许是因着同我一般贪吃吧。”
“怕是当真如此。”
谢安轻笑出声。
“阿香,雪霜良驹不可辜负。”
“嗯,我记下了。”
两人的笑声融在一处,混在风里,吹过马厩远处一角,有青衣小鬟扶着墙角侧耳细听,辨得一星半点,眼中神色变换。
不多时小鬟转身即走,不出十步,迎面撞上一人,在她水色衣裙之上添了两块新鲜的脏手印。
“小青?”
采萱并未理睬衣衫新添的污迹,却仔细护着手中一只荷包,确认并无差错,她抬头看向青衣小鬟,神色清冷。
“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慌张,你莫不是做了错事,急急想要遮掩。”
“采萱姐姐,我…我不是顾意的…”
神色张皇,小青急急转头看向身后,再匆忙回头,支支吾吾道。
“我只是…只是看到,看到阿香同谢护院站在一处…说说笑笑…举止亲密…”
神色更冷,采萱看向小青眼中的飘忽不定,指尖不自觉握紧。
“原是在捕风捉影,想来是福婶素日太过宽厚,竟纵得你不知轻重。”
被人说中心事,小青匆忙摇头起誓。
“采萱姐姐,若我有半句假话,就让我流落街头饿死,我不过…不过来搬杂物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眉心微蹙,采萱不再去看小青。
“行了,去吧,今天的话你若是多嘴半句,我自去福婶面前定你的罚。”
“是。”
小青转身而走,采萱站在原地片刻,往马厩方向而去,不出几步,迎面看到静香走出,着一身玉色男装,青巾束发,眉目灵秀,唇若粉樱,两颊梨涡浅浅,对着她施礼。
“采萱姐姐。”
“阿香,你在这里做什么?”
采萱的神色比静香平时见惯的还要冷几分,她浅浅一笑。
“我来喂马,安大哥恰也在,采萱姐姐定是来寻他的。”
采萱面上一红,掩口轻咳一声。
“就你知道的多。”
静香转到她身后,轻轻推了一把。
“我这就走,定不听墙角,采萱姐姐快进去吧。”
说完这句,静香脚下生风,几下不见了踪影,采萱仔细理过手中荷包,眼中冷意不再。
抬步而走,过一处转角,采萱眼前果然多了一人,他背对着她,黑衣短打,高大精壮,手中侍弄的马儿通体雪白,无一丝杂色。
听得身后脚步声,谢安并不回头,只笑着道。
“阿香,怎的又回来了,放心,有我在,雪团饿不着的。”
采萱脚下步子一滞。
“谢安大哥,是我。”
“是你?”
谢安回头,放下毛刷,就着一旁清水净过手,走到采萱身前站定。
“这里灰尘大,气味重,采萱姑娘来此,实是委屈了。”
采萱抬头看向谢安,手中荷包不自觉握紧。
“哪里委屈了,小丫鬟且来得,我如何来不得?”
谢安但笑摇头。
“小丫头年幼不懂事,采萱姑娘却是稳重识大体的。”
采萱脸色一白,唇边扯出一丝笑,递上手中荷包。
“谢安大哥,我瞧你腰间的荷包旧了,边角起了线头,做了个新的给你,料子普通,样式也普通,唯独针脚密密缝过两遍,结实耐用,不是什么稀罕物,你且收着吧。”
“采萱姑娘,客气了。”
谢安摇头,并不去接,眼中似有怀念。
“这荷包是我娘亲手缝的,早有年头,物虽旧,我却不想换。”
“这…我不知道…”
采萱收回荷包,面有戚戚,谢安轻叹口气。
“五年前锦城疫病横行,我恰好路过,予采萱姑娘不过一餐一饭,说是施救,实为举手之劳,不足以让姑娘时时挂念。”
“我…”
脸色苍白如纸,采萱咬紧下唇。
“救命之恩重如山,采萱不敢忘。”
谢安点头,唇边有一丝淡笑。
“那便好好在谢家做事,少爷宽厚,于家宅之内做事的女子,但凡到了年纪的,若无父母家人做主,他都会着福婶帮忙相看亲事,若你愿意,自会有好姻缘。”
采萱双眼微红,强忍着不让泪水滚落。
“我的心意,难道你不知道吗?”
谢安再是摇头,眸色坚定。
“我知道,所以不能耽误你,谢家于我有再生之恩,此生,我只愿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在此看家护院一辈子。”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