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过午，雁回阁内外人来人往，井然有序，静香随宋清穿廊而过，至庭中一处水榭前止步。

院正东方烨跪坐烹茶，小炉之中水正热，冰裂盏内茶汤清冽，细闻之下，有佛手香，静香立于一侧见礼。

“学生谢沅湘，见过东方先生。”

“坐。”

指尖轻点茶案对面一处蒲团，东方烨将一盏清茶置于静香面前。

“今年的新茶，尝尝看。”

“多谢先生。”

静香端起茶盏，清香扑鼻，她肚子里馋虫被勾起些许，茶汤微热，她小口饮过，只觉由内到外都是满足。

“好茶。”

东方烨点头，手中羽扇轻摇。

“好在何处？”

“茶香清新隽永，汤色清冽纯粹，细细品来余味无穷。”

静香双眼作弯月，两颊之上隐现梨涡。

“更重要的是…”

小丫头刻意卖了关子，东方烨只做不知，问道。

“如何？”

“此茶生津止渴，不带苦涩，哪怕贪杯亦不会醉而伤身，一片纯然，有利无害。”

“说的无错。”

东方烨端起自己面前茶盏轻啜一口。

“你可知此茶出自何处？”

“不知。”

东方烨挑眉，缓缓道。

“此茶名玉香浓，出自城南雾山朝云茶庄，正是谢家产业。”

静香身子坐得笔直，垂眸应道。

“不敢欺瞒先生，学生在谢家不过是书斋洒扫小鬟，家主诸事缠身，学生所知，不足百中之一。”

“竟是，如此。”

东方烨放下茶盏，看向静香。

“但不知你射、御、书、乐四艺，皆从何处习来？”

“书、乐两艺，皆得少爷亲自指点，射御之术，学生原本就会。”

“原是如此，无外你的笔锋瞧着眼熟。”

东方烨点头，起身执扇踱步。

“今日我在一旁静观，你射御两道俱有天分，书法虽笔力尚浅，但勤勉之下，亦为可造之才，乐之一道发乎内心，曲意悠远辽阔，不事拘束，不知拜入我门下，你想学什么？”

静香亦起身，双手相合，对东方烨端正行过大礼。

“学生贪心，想学贯百家之长，洞明人情百态，树行事立身之道，正己心，行走世间。”

愣了片刻，东方烨轻笑。

“你倒是诚实，稍后随宋清去领院服，自明日起，辰时三刻至雁回阁听早课。”

“学生谢过先生。”

“去吧。”

出了雁回阁，静香将黛色院服裹作小包背于身后，脚下步子轻快，行至射艺场，左右打量，却寻不见文昊，她心中微沉，身后忽有马蹄声靠近。

静香转头，恰瞧见一团雪色撒欢般颠着小步子朝她而来，林轩紧随其后，对她一拱手。

“谢公子，有礼。”

“学生，见过林先生。”

林轩点头，将缰绳递于静香手中。

“三公子于林某有恩，他开口讨要雪霜，我自当尽力，现下它已归谢公子所有。”

“当真？”

“自然。”

雪团似的大脑袋忽然凑至近前，静香鼻尖发痒，心中似有根羽毛在挠，林轩再一拱手。

“三公子言他有事在身，先走一步，不久之后，会登门拜访。”

“学生明白。”

“暂且别过。”

“再会。”

再行一礼，静香握紧缰绳，脚下似踩在云端。

“以后，我叫你雪团，如何？”

马儿打了个响鼻，似极中意，静香点头，她今日所得太多，欣喜满到一整颗心都盛不下，得同他人分享才好。

静香牵着雪团出了山门，引人侧目，反倒少了阻挡，她脚下步子轻快顺畅，一路走到山脚都不觉得累，直到瞧见眼前熟悉的马车，她才记起屏山一行半日有余，自己身后的干粮水袋竟是丝毫未动，原样带出，亦原样带回。

不止如此，她手边还多了匹马。

鞋尖抵着地上一颗卵石，静香垂着头，捂着叫做一团的肚子，雪团拿脑袋蹭了蹭她，情绪也似不高。

日头高高，谢晋站在车一侧的阴影里将一人一马的模样瞧了个清楚，回身钻进马车，不多时复又出来，几步走到静香身前站定。

“阿香，少爷说让你先上车用些茶点，别饿着肚子，旁的都不重要，可以放一放。”

“嗯。”

静香点头，手中缰绳握得死紧，谢晋想要去接，雪团朝后一退，轻松避开。

“这马有脾气，你从哪里得的？”

“书院马场。”

雪团看向谢晋的眼神已带警惕，静香将它挡在身后。

“雪团极通人性，你说什么，它都懂得。”

“我才不信。”

谢晋轻笑，雪团冲着他狠狠打了个响鼻，他一时愣住，身后马车之内忽然传来谢家康的声音。

“我信，阿香且近前些，可好？”

“嗯。”

静香点头，牵着雪团上前，在马车近旁站定，抬手抚过它的鬃毛，心中忐忑，不期车窗帘布被掀开，谢家康递出来的是一整碟秋梨糕。

“先垫垫肚子，已是这个时辰，你怕是早饿坏了。”

“嗯。”

静香点头接过，抓了一块就往嘴里塞，满口清甜甘润，忍不住再抓了一块，待得想吃第三块，雪团已凑上来，一口将整碟糕点端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