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瞪口呆。
“你…顽皮。”
谢家康看在眼里,轻笑出声。
“原是一模一样的脾气,怪不得它对你如此亲近。”
“我哪有…如此贪吃。”
嘴上不认,静香肚子里又是一声咕噜,谢家康掩口轻咳几声。
“确是我不周到,点心到底备少了。”
两颊染了绯红,静香转头将脑袋埋在雪团脖颈之上,谢家康唇边笑意渐浓。
“它叫雪团,是吗?”
“嗯。”
谢家康看着眼前几乎粘在一处的一人一马,摇头笑道。
“雪团通体纯白,无一丝杂色,好名字,好品相,你带它一同回家,如何?”
“少爷,当真可以吗?”
静香猛然抬头,直直地看向谢家康,他点头轻笑。
“当然。”
雪团开心地打了个响鼻,终于不再躲避,任由谢晋牵着慢慢溜达,静香翻身进了马车。
谢家康倚在一侧矮榻上,静静看着她,唇边含笑,并不开口,她解下身后的包袱捧到他面前打开,低头道。
“少爷,今日领到的院服大了些,我的针线活拿不出手,回头少不得央告采萱姐姐帮忙,还请少爷首肯。”
谢家康缓缓松了口气,指尖抚过她手中黛色衣衫,眼中似有怀念,更多的是满满的欣喜。
“阿香且宽心,若论针线,家中当属福婶的手艺最好,有我做主,你捧了衣服去寻她,定会改得合身又舒服。”
“谢过少爷。”
收好院服,静香心绪稍平,手边被人递来一只浅盏,内里清茶微温,谢家康唇边的笑亦温和。
“先喝些暖暖胃,稍后进城回家,午饭不能少。”
“嗯。”
静香端起茶盏小口饮尽,抬头看向他。
“少爷也曾在屏山书院拜于东方先生门下,对不对?”
谢家康微微一愣,点头道。
“是。”
“果然如此。”
放下茶盏,静香以手支颐,胳膊肘抵在近旁矮几之上,马车行得缓,晃晃悠悠,她有些困倦,用力眨了眨眼睛,逼着自己清醒。
“少爷,东方先生是个怎样的先生呢?”
谢家康蹙眉回忆良久,反复斟酌,方才开口。
“治学严谨,却不死板,学识渊博,却喜深入浅出,讲学授业,说理论道,风格多变,却谨守本心,不因外物而移,对了,他不喜人迟到…”
话到此处,谢家康忽然停下,小丫头连试四场,该是累极,此刻伏在矮几之上闭目一动不动,竟已睡着了。
他撑着身子坐起,自腰后取了软枕轻轻垫在她脑袋下方,又除下外衫仔细裹在她身上,为她挡去秋日寒凉,方才觉得满意。
静香这一觉睡得圆满,再睁开眼睛,身下是处暖和的卧榻,她揉过眼睛,将周围熟悉的陈设看了个遍。
窗棂之内,阳光清透,温暖和煦,半舟堂的门房内整洁如昔,中央的矮几上摆着整套茶具,近旁红泥小炉之上茶汤正热,她的脑袋有些发晕。
外间忽有人推门而入,手提食盒,轻轻置于矮几之上,来人见静香傻呆呆坐着,不知添衣,蹙眉摇头,取了一旁衣衫为她披上。
“我早说过女子受不得寒气,尤其现在时已入秋,你竟把我的话全当耳旁风了。”
“福婶,我知错了。”
静香就着衣服将身子缩成一团,无比乖顺,福婶盛过一盏茶汤,递在她手中。
“紫苏茶驱寒暖胃,趁热喝了。”
“福婶,你对我真好。”
小丫头双眼弯作月牙,梨涡隐现,福婶再是摇头。
“一张小嘴抹了蜜一般,内院到底吃食好,镇日里就瞧见你包了糕饼果子出来,分予阿云她们几个,独不见你来瞧瞧我。”
端着茶盏一口饮尽,静香唇色绯红,两颊染粉,梨涡渐深。
“福婶,我知错了,以后有了好吃的第一个孝敬你。”
“不必了,我上了年纪,牙口不好,已被你这几句话甜到了,晚上怕是吃东西都会疼。”
接过静香手中空盏,福婶起身至矮几近旁,打开食盒,招呼她过来坐下。
“你睡得沉,这饭菜已是热过两回,此刻你且快些用了。”
“多谢福婶。”
眼前菜色精致,盘碟小巧,不是出自外院饭堂,却是听雨轩内她尝惯的味道,静香端了碗筷埋着头,迟疑许久,终于开口。
“福婶,少爷此刻,该是回兰溪阁歇下了吧?”
福婶稍稍一愣,取过近旁一只针线筐子,穿针引线,侍弄起内里一件黛色衣衫。
“嗯,得你记挂,谢晋一早送他回去歇下了,这几日他忙着茶庄的事,来回奔波,今日瞧着倒似踏实宽慰,想来事情已有眉目。”
“是吗?”
如此,甚好。
饭菜下肚,静香心中渐安,福婶手中针线熟稔利落,不多时已将那黛色院服改好,复又拿包袱裹了,递在她手中。
“此地人多眼杂,回霁云斋再试。”
“是,多谢福婶。”
做了严肃模样,福婶轻斥一声。
“勿要谢我,能央得少爷亲口来求我这老婆子的针线,你脸皮忒厚。”
静香收好包袱,眉眼弯弯。
“阿香知道了,回头定去好好谢过少爷。”
“去吧。”
“是。”
出了半舟堂,静香一路快走,不是往内院,却是朝外寻去宅子西侧养马房,走出不远,背后有道青色身影悄悄跟上。
脚下生风,静香并未回头,瞧得马厩内那团雪色,几乎是狂奔而去。
雪团原已有些焦躁,瞧见静香过来,打了个响鼻,将脑袋凑过去,轻轻磨蹭她的发顶。
她抬手抚上它的鬃毛,埋头在它耳边。
“雪团,这里是我现今的家,也是你的家,你且先在这里陪着我,日后待我长大,一定带你回真正的家。”
雪团蹭了蹭静香的侧脸,似是同意,她身后脚步声轻轻,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真正的家,却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