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昀,查封卢见曾家财廷寄于二月二十五驰发,卢家何以早得风声,于十一,十八等日先将家财隐匿?何人与卢见曾交通消息,你可知晓?”
纪昀想了想,才答道:“请皇上明鉴,微臣并未通报一字给卢氏。”
福康安微微一叹,想起一个时辰之前李玉口传的圣旨。饶是晓岚公此等聪明机警之人,终究也逃不过皇上的法眼。
“纪昀,明白回话,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把消息透给卢见曾的?”
福康安依旧是语调平缓,却将纪昀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这件事做的何其隐秘,皇上又是如何得知?
他沉吟半晌,把心一横,又叩了个头答道:“微臣,微臣只送了一个檀木盒子给女婿卢荫文,里面有一个信封,装有一撮茶叶和几颗盐粒。”
他说得十分简洁,语罢便连连叩头,福康安思索了一下,才悟出这是“弹劾,严查,查盐”之意,难为这位大才子想出这么个掩人耳目的法子。
可皇上拿问他,真的是为了给卢见曾传信儿的事吗?
他想了想圣旨要问的最后一句话,心下不禁沉重,“纪昀,你身为军机重臣,却不能清白纯粹侍国侍君,傅恒病重身故,你不思为君分忧,却说傅公爷一去,军机处群龙无首,大清朝多事之秋,可有此事?你在军机处,每每游戏同僚,举荐门生,排挤于敏中,可有结党之事?明白回话。”
此语一出,连刘墉也猛的转头看了过来,他管久了刑部,出了名的处变不惊,此刻却也惊得睁大了眼睛。
结党营私,向来是历朝皇帝最容不得的,如今用在纪昀身上,又语及傅恒,圣意到底要拿纪昀如何,他突然有些拿不准了……
纪昀心中惊悸,眼前有些发黑,背上的冷汗已经湿透了重衣,他用手肘撑住身体,略微缓了缓,才觉得身下青砖转得不那么厉害了。
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这个罪名若坐实了,自己顷刻就会被拉到菜市口明正典刑。
他强撑着抬起头来,对上福康安墨云一般的阴沉脸色,颤声回答,“纪昀微末之人,蒙皇上不弃,忝居军机,昀纵有通天之罪,但视皇上如耀日皎月,侍君之心从无二志,皇上为千古不遇之英明圣主,又待臣恩重如山,臣绝无结党营私,排除异己之事,请皇上明察。”
纪昀喘着气,等福康安再问,可四下里却一片静默,静的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想扼住他胸中的最后一口气。
福康安好一段没有说话,直愣愣盯着伏在地上的纪晓岚双肩一起一伏。他心里有些乱,存了一肚子的问号不但没找到答案,还徒增了几分感伤。
方才提及阿玛那一段,他也是强撑着一口气说完的,纪晓岚虽与傅家交情不薄,但他不过一介书生,只会侍弄文墨,又是汉人,哪里有资格在军机处拉帮结派?
只是打从李侍尧和纪昀出事,他心里便一直存了个疑影,担心皇上借此事敲打自己,可既然如此,先头又为何让自己进军机?
神思混乱间,不觉竟叹了一口气。刘墉在旁一直看着他,赶忙咳嗽一声提醒。
福康安一怔,才觉得自己是失态了,定了定心神,才继续道:“奉皇上口谕,罪臣纪昀,不思忠诚清明侍君,交通外臣,回护姻亲,罔顾圣恩。着革去军机大臣及一切职务,待堪后定罪,并着刘墉查看其家产。钦此!”
终于宣过了旨意,福康安心中也暗暗松了一口气。他自认平日里杀伐果断,眉毛都不皱一下,可今天这个差事,他只觉得自己也像是在受刑。
眼见刘墉已经把纪晓岚扶了起来,可他依旧拿不准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举棋不定之间,刘墉对着他开了口,“瑶林既还要回宫交旨,那就赶紧去吧,别让皇上等着,晓岚公这里我自会关照。”
如此顺情合意,福康安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朝着纪晓岚轻吐了一句“保重!”,便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