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怀里都抱着一只只的盒子。 “你瞧瞧,是不是这些东西?”林兴成示意小厮把东西放下,然后对林卿卿和蔼地道。 看见这些盒子的一瞬间,松香和竹香的脸顿时白了! 林兴成瞥了两个丫鬟一眼,也感到有气!他之前怎么跟她们说的?明明让她们好好伺候大小姐!她们怎么做的? 若是两个丫鬟没有枉顾他的吩咐,今日也不会有这一遭! 想到林卿卿在书房里看他的眼神,再想到从林佩佩那里回来时,黄氏不悦的模样,林兴成更觉难以忍受! “跪下!”林兴成看着两人喝道。 松香和竹香立刻跪下了,惨白着脸,额上滴着冷汗,连连磕起头来:“老爷恕罪!” 林卿卿看也不看她们,蹲在地上,一只一只清点着礼盒。 她不止是清点,还打开来,一件一件的仔细检查。 林兴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口气郁结在心口,不能朝林卿卿发,就只能朝下人发了。 “来人!把这两个背主的丫鬟拉下去,打三十个板子!” 他一声冷喝,顿时有下人上前,扯起松香和竹香,往外走去。 打小姐的板子,跟打下人的板子是不一样的。打小姐的板子,只是叫她们长长教训。打下人的板子,那是能要了半条命的! “老爷饶命!”松香和竹香大骇,眼泪都飚了出来。 见林兴成不理,两人挣扎着朝向林卿卿的方向伸出手,大喊道:“大小姐饶命!” “大小姐,饶命啊!看在我们伺候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我们一命吧!” 听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时候,林卿卿低头清点首饰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来。 松香和竹香见她抬头,顿时心中一喜,连忙讨起饶来:“大小姐,饶了我们这次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两人均是以为,她们虽然对林卿卿并不太恭敬,但好歹也在她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林卿卿总不至于如此狠心,不管她们吧? “张口‘我’闭口‘我’,这就是我给你们立的规矩?”林卿卿看着两人,神色淡淡,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没有属于少女的明媚活泼,而是带着一股扎到人心底里的冷,“既然我教不好你们,就让别人教教你们。” 说着,目光一扫旁边:“还不拉下去?” 她一声冷喝,钳着松香和竹香的下人立刻使出力气,拖着两人下去了。 而松香和竹香万万没想到,林卿卿居然如此狠心!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依然有些不明白,从前好拿捏的林卿卿,怎么忽然变了样? 两个人被堵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但即便如此,也能听得见凄惨。 林卿卿却不为所动,垂下眼睛,继续清点首饰,好似首饰才是她的心头至宝一样。 林兴成看着这样的林卿卿,也是有些讶异! 但他却丝毫不觉不喜,反而很是兴奋——厉害了好啊!狠得下心,又有手段的女人,进了王府才好立足! 从前他只觉得,林卿卿只是生得貌美,等徐渭玩够了就丢在一旁,不值得他倾注太多精力进去。此时看来,此女甚有出息啊! 他眼睛发亮,犹如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看着林卿卿的眼神灼灼。 林卿卿也发现了林兴成的异样,但她没猜到林兴成的心思,清点完了首饰后,便站起来:“多谢父亲。” “叫父亲多疏远?叫爹。”林兴成慈爱地道。 林卿卿的眼神闪了闪,笑着说道:“多谢爹。” 叫一声爹,她又不亏。 再怎么说,他是她的亲爹。 他高兴就好了。 林兴成满以为经过这件事,林卿卿已经被他哄住了,很是高兴,又跟她说了会儿话。当看清林卿卿的院子里多么萧条时,立刻道:“一会儿我叫人送点东西来,女孩子住的地方,怎能如此朴素?” 林卿卿笑着福身:“多谢爹。” 不一会儿,松香和竹香挨完了板子,被抬了回来。 两人被拉走时,活蹦乱跳的,还有力气大喊大叫的求饶。被抬回来后,只有睁眼的力气了,看向林卿卿想说什么,可是嘴巴微微翕动着,竟是有气无声。 “我不喜欢她们。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林卿卿看她们一眼,便收回视线,看向林兴成说道:“叫人把她们带下去吧。这回我亲自挑几个丫鬟,放在身边使唤。” 林兴成听到她说“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时,心头有些敏感,看着林卿卿的眼神变深了。他怎么不知道,他的大女儿还是个烈性子? 他不喜欢烈性子的人,这种人死心眼,不好掌控。他最喜欢识时务的人。 但他又想,烈性子也有烈性子的好处,起码这种人的心思一目了然,一看就透。就比如方才,她毫无芥蒂的叫他“爹”,口吻甚是甜,他就知道她已经不怨他了,她怨的只是黄氏和林佩佩。 心思转了几个来回,林兴成试探地道:“既然如此,那就卖了吧。改天叫人伢到府里来,夫人看着帮你挑几个。” 他仔细观察着林卿卿的神情,只见她听到“夫人”两个字时,脸上明显划过不满,心里更有把握了。 “不用。”林卿卿一口否决,“我自己挑。” 如果给黄氏挑,保不齐又会成为下一个松香和竹香。 而且,林卿卿压根没打算在府里挑,她不想给黄氏插人进来的机会。她要去外头买,慢慢的挑,挑中了放在身边,谁也撬不动。 林兴成自觉摸透了林卿卿的心思,认为没什么可担忧的,点了点头道:“你自己有主意就好。” 他乃一家之主,没多余的工夫跟林卿卿闲聊,见事情已了,随口嘱咐了一句,便转身走了。 松香和竹香也被抬了下去。临走之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林卿卿。 那里面有怨恨,有不甘,有歉疚,还有一些别的。 林卿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离去,心无波澜。 她不会给伤害过她的人第二次机会。 听说林卿卿打了两个丫鬟,黄氏的脸色不大好看。 这两个丫鬟是她安排在林卿卿身边的,虽然只是两个贱丫鬟,但林兴成就这样容忍林卿卿收拾了,叫她的脸往哪搁? 不知道打狗要看主人呢! 又想起林兴成带人去林佩佩的院子里,不容拒绝的把东西带走,一件也没留下,全拿去还给林卿卿,黄氏便知道林卿卿要翻天了。 她紧紧的握起了拳头,冷哼一声:“贱命一条,还想翻身?” 眼中满是轻蔑。 林卿卿并不关心黄氏和林佩佩的态度,她知道她们不喜欢她,并且对她心怀恶意,纵观前世今生她也从未想过讨好她们。她唯一想过的,便是和和睦睦,各自过好生活。 “这盆花放这里。” “桌子摆这里。” “软塌往右边挪挪。” 林卿卿指挥着下人们,重新装饰自己的屋子。 林兴成终于想起改善她的生活了,置备了好些东西,让下人给她抬过来。 她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又问林兴成要了几幅字画,挂在墙上。 她并不爱字画,但能让林兴成心疼,她就高兴了。 等到东西归置完毕,林卿卿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心里面却并没有太多高兴。 她知道,林兴成肯这样待她,并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也不是她有多厉害——而是因为那日徐渭的态度。 但林卿卿是不会重蹈覆辙,再给徐渭做妾的。 想到这里,林卿卿眼底划过讥讽。她很想知道,在林兴成往她身上砸了许多银子,却发现并不能带来应有的回报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眼神一闪,林卿卿用纱巾遮了脸,揣了一千多两银票,出了府。 这几日,她每日都会捎带几件东西,送进当铺里,当了死当。 凑了一千多两银子,林卿卿上了城东,往茶叶铺子里一拐。 她依稀记得舅舅爱喝茶,印象中舅舅只有执着紫砂壶,悠闲品茶的时候,脸上的严肃才会缓解几分。 买了一罐碧螺春,拎在手里,林卿卿又拐进隔壁的一间绣坊。舅母喜欢刺绣,尤爱鲜亮的颜色。 外祖父喜欢养鱼,林卿卿选中了一缸锦鲤,但因为水缸太沉,她拿不动,便叫店里的伙计抬着,跟在她身后,送去周府。 至于表哥,林卿卿亲手打了一个络子,裹了一块羊脂玉,送给他做扇坠。 来到周府的门前,林卿卿的心口扑通扑通的跳,竟是紧张的手心儿都出了汗,居然不敢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