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夏莲秀眉微蹙,缓了步子压声道:“话虽如此,但此去高山水长,亦不知你们何时才能回转,若有个什么事,咱们也是鞭长莫及,你叫我如何安心。” 夏蓉挽着她的臂,侧身绕过探出枝来的小灌树,柔声劝着:“长姐,我如今嫁人了,正所谓出嫁从夫,他要去齐阳,我自需随着,总不能一直在祖母与你的庇护下过日子吧。” “我知你说得都在理,但就是不放心。”夏莲撇头看着她,“早知如此,便是侯府也不该让你嫁了过去。” 夏蓉失声而笑:“长姐又说胡话了,这可是父亲多年夙愿,长姐觉得父亲会轻易作罢?” “可如今妹夫与你远走他乡,这门亲事攀与不攀有何差别?” 夏莲一提及父亲多年的心头愿,便是满腹牢骚,当年若不是实在寻不到门路,她又到了适嫁之龄万般拖不下去了,指不定那时便想以她的婚事攀一户官家。 而今看着自己的胞妹,实不知她嫁入侯府是桩幸事亦或是憾事。 “长姐可莫要小瞧你那三妹夫,相公若留在京中,以他在侯府的境遇,怕是处处受制,他此回随上锋前往齐阳,亦是想博一博,兴许能闯出一翻天地来。” 夏蓉说着,眼瞅着快到老太太处了,不由拉着夏莲停下步来,无论如何,她需先说服了长姐,如此到了老太太跟前,才好多个人帮腔,而不是扯后腿了。 “长姐也定是盼着我日后能过上高床暖枕,夫妇和睦的日子,如今我随他同去,同甘共苦,想来他日后也不至于因着发际了或是做了大官,便弃了我这个糟糠妻,总需念些旧情的。” 夏莲虽不说话,却缓缓点了点头,夏蓉见状,自是趁胜追击。 “反之,我若在京城,与他分隔两地,他若身边添了什么人我哪里管得住,介时他带着人风风光光回来了,我反而要被旁人说坐等享福,这日子岂不是越发难过了。” 夏莲长叹了口气,无奈地望着她:“是,你说得都有理,我还能说什么呢。等我回去,让你姐夫替你送些银子过去,出门在外,没有银子可是寸步难行。” “不必了。”夏蓉忙推辞,“我将赔嫁的一些物什都变卖折成了银子,再加上我的那些陪嫁银,左右相公手里还攒了一些,一时半会儿不会缺的。” 夏莲望着她摇摇头,开口欲言,被夏蓉又抢了先:“这样吧,长姐的银子先留着,等我在那边安定下了,缺得时候再派人告诉你,介时再捎过来。” 实则不过是推托之言,日后千里迢迢,哪有再派人送银子的道理。只是她受长姐护佑良多,如今实不好意思再收她的银子。 “好了,咱们还是赶紧去向祖母拜年吧,怕是都已经等急了。” 见她仍在细思,夏蓉笑着拉起她的手,入了垂花门。 正屋门口的小丫鬟一瞧见二人,冲着里头报了一声,便小跑着迎了过来,须臾便见着晚香也出了门来,站于廊下冲着两人笑。 “二位姑奶奶可算是来了,老太太等了许久了,快进屋吧。”晚香亲自挑起了帘子,将二人迎进了屋内。 “你们二人可是说好了的,一道儿过来给我拜年。”老太太见了她们二人,笑得眉眼弯弯,一件酡红色的袄子衬得她气色极好。 “祖母,过年好,一想着能得祖母的岁钱,咱们自然早早就过来了。”莫夏莲笑着,携夏蓉正正经经地向莫老夫人行了个礼。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边埋汰二人,边让晚香给了她们两个装了银子物件的荷包,两人又是一番话,待坐定方说起了这段时日各自的事儿。 “待出了年,陈家就过来下定了,介时还要你们回来撑撑场面。”说到家中之事,老夫人说了一句,“虽说乔姨娘私底下总做些小事令人不齿,但夏荷终究是你们的姐妹。” 莫夏莲闻言点点头,既然老太太开口了,她再不喜那对母女,也不能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想着,她抬头看向对面的夏蓉。 夏蓉正为如何开口而犯难,听了老太太的话,顺势搭上了腔:“祖母,怕是到时我与相公不得空过来了。” 老太太挑眉,不解而望。她是晓得这个孙女的,若说长孙女恼那母女不肯来到是平常,蓉丫头又怎会意气用意,不听自己的话呢。 “祖母,相公年后要去齐阳,我亦要随行,怕是这热闹赶不上了。”夏蓉笑眯眯地说着。 老太太自是细细询问,夏蓉就将事儿说了,怕祖母反对自己同行,又将对莫夏莲说过的话儿又说了一遍。 老太太沉默无语,夏蓉绞尽脑汁想着再说些什么,她却点了点头,竟说了个好字。 “你有这份心就好,咱们莫家的丫头也不是只会享福的,而今你知齐阳乃不毛之地仍愿随姑爷同往,祖母深感欣慰。姑爷也是个有志向的,未曾囚于京城固步自封,去齐阳虽辛苦了些,但定比那些留在京中整日只知飞鹰奔犬的子弟有前途的多。” 此回,换夏蓉连连点头,连着一旁的夏莲都忍不住掩唇轻笑,到叫老太太一头雾水。 “祖母有所不知,方才她同我说了半天呢,果然祖母见多识广,想得也多,经祖母这么一说,我都想让相公去外头闯闯了。”夏莲说着。 老太太笑着,睨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哪里有像做长姐的模样,你家那姑爷怎与她家的比,你家可是独子独孙,你若诓得大姑爷去了外地,你公婆怕是要找我来评理了。” 话间方落,众人都笑了起来,老太太又嘱咐了夏蓉几句,她趁机同老太太说了林妈妈与红香的安置之事。 老太太听后,却道至少带了她们二人其一同去,可夏蓉心疼林妈妈年迈,红香又是老太太身边多年之人,若去了齐阳过上三五载,保不济得在那里嫁人了,可那种地方怎寻得出好人家来。 末了,老太太只道她若能说服二人回莫家,她这里自有她们的安身之处。 夏蓉再三谢过,在府里吃了中饭,才随魏孝霖回府。 “相公,妾身已同祖母谈妥,待咱们离京之时,将林妈妈和红香送回去便可。”车厢内,夏蓉看着半眯着眼打盹的魏孝霖,轻声说着。 “嗯,这些事你做主即可。”他靠着车壁昏昏欲眠,鼻间闻着她的馨香,耳中听着她的软语。 “妾身的陪嫁已处置的差不多了,除却寄于长姐家的,其他小件的就烦相公变卖了,咱们去齐阳也好多些银子傍身,不过眼下为难的是,咱们要如何同侯爷、夫人提及此事?” 威远侯夫妻才是他们的难关,她瞧着侯爷那边好说,怕是魏夫人不会轻易松口让他们离开,她可是日夜防着她家相公出人头地呢。 “娘子放心,此事便让为夫操心吧,你且收拾好行囊便是。” 夏蓉应了一声,此后两人无话,一路静声回了侯府。 既是魏孝霖言明此事由他去做,她自是乐得轻松,待他将卖物所得的银子带回时,也带回了一个传言,正是她想的那个传言。 “晚些我陪你一道儿去请安,想来父亲也该听到那个流言,盛怒之下,怕是你招架不住。”魏孝霖看着她将银子收入了匣中,说着。 夏蓉闻言回头看着他,怔怔地点了点头。 听他此话,她暗自庆幸那时未将此事瞒着他,可得他一同共担威远侯怒火,万幸万幸。 她心中暗喜,却不知魏孝霖亦暗自庆幸她使得这些小计策,初时只觉得是无伤大雅之事,眼下想想,自己能否带人顺利离开侯府,这些流传也会成为助益。 用罢晚饭,两人舍了婢子,魏孝霖打了灯笼,慢慢地向着正房行去。 “稍后若是父亲发怒,你不必害怕,事儿尽管担下,其他的交由我来应对。” 临到正屋前,他突然说了一句,夏蓉略一沉思,重重点头:“嗯。” 两人入了垂花门,抬眼便瞧见一众丫鬟婆子站于外头,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夏蓉勾着唇角暗暗一笑。 钱妈妈见到二人,疾步迎了上来:“二少爷,二奶奶,侯爷正在屋内,不如明日清早再来请安吧?” 要说这钱妈妈也委实没新意,回回皆是拿侯爷说事,按理,侯爷在他们小辈更应进去请个安,哪有听说父亲在就调头走的。 “请钱妈妈进去通传一声,我有事面禀父亲、母亲。” 魏孝霖目光坚定,瞪得钱妈妈也不便再开口推拒,转身进门去传信,须臾便出门来请二人进去。 进了门,夏蓉便见侯爷和魏夫人同坐在西次间的炕上,两人的情神皆有些阴沉,特别是魏夫人,瞧见她,那眸子都似能喷出火来,看来他们进来前所谈之事确与她有关。 “你们来得正好,孝霖,我有事问你媳妇。”威远侯眸子上挑看向夏蓉,冷声问道,“你做了东西去外头的铺子寄卖了?” 夏蓉闻声,想起方才魏孝霖的吩咐,便装出一副胆怯的模样,点了点头:“是。” “为何如此行事?你可知外头如何传咱们威远侯府的?” 威远侯说着说着,怒上心头,抬手便拍了一桌子,将夏蓉吓得腿一软,顺势便跪下了,嘴里也不闲着,絮絮叨叨地述起苦来。 说什么儿媳妇也是无奈之举,院里的仆妇丫鬟自个儿指使不动,厨间的婆子不是冷菜冷饭便是道自己去取饭菜取得晚了,没了,她实在没法子才想着用了打赏银子的法子。 却不想那些都是胃口被惯大了的,小银子还不入眼,这一来二去她忧心陪嫁的银子不够,相公的俸银又不多,才想出这个不是法子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