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事情说开了,两人心情大好,饮酒说笑了半晌,夏蓉想着夜深该歇了。 他到好,说什么除夕之夜自当守岁,以期父母安健。她除些就冲口而出,你这情形,还不如父母早逝的好。 这个念想一浮上心头,她就连念了几个阿弥陀佛,当真是罪过,她怎会有这么不仁不孝的念头呢,定是被她这个夫君带坏了,定然是如此了。 因着这份莫名的愧疚,她陪着他无所是事的守夜,从东次间的暖炕到西次间的寝房,守得她颇颇点头,末了实在有些熬不住,头一歪就靠在他肩头想睡过去。 魏孝霖也是个颇为执着之人,见她要睡,自然有得是法子叫醒她,末了令夏蓉万分后悔自己不过这眯了眯眼打了个盹的行径。 她可是被他折腾了大半宿,连连哀求放过,他倒好,她越是求饶,他越是兴起,以至于翌日又是腰酸背痛,双眼迷离的模样。 如此下去,她倒想将紫苏从后罩房挪出来了,听说这段时日她整天在屋子里伤春悲秋,大意无非是昔日二少爷与她如何浓情蜜意,而今却只见新人,不顾旧人了。 想到紫苏,她又寻思开了,若他们去了齐阳,这通房带是不带。 若叫她说是决计不能带去的,既然想尽了法子要离了侯府的掌控,自然是要断得干干净净的。 但她不是魏孝霖,对这个昔日同床共枕,曾悉心伺候自己之人是个什么情意实难揣摩,苦恼了半晌才恍然,这种事自有他自个儿操心去,她在旁瞎凑热闹做什么。 正所谓以夫为天,既然她有个夫君了,有些烦心事还需她费什么神,乐得轻松自在些,正如此时给侯爷夫妇请安一样。 “又是一年,如今你也娶妻,切不可再肆意妄为。”侯爷将装了岁钱的荷包递给了魏孝霖,转而又去提点夏蓉,“你为人妇,从今往后不求你晨昏定醒,伺候公婆,但要看住自家相公,莫让他在外惹事心非。” 说罢,也放了个金丝绣花串了珍珠的荷包给她。 她应声谢过,随魏孝霖起身站于一旁,心中万分不嗤威远侯之言。 旁人皆想儿媳妇能持家有道,传宗接代,相夫教子,他倒好,觉着自个儿子在外拿粗挟细,竟让她一个妇道人家来管。 她是能出得了门,还是能打得过五大三粗的男人。他一个做爹的不管,叫她一个女人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她又不是傻子,自然是听过了,收了银子就作罢了。 “好了,都散了吧。” 威远侯挥了挥袖,打发一众人离开,只待与魏夫人着了朝服进宫去。 但魏孝明夫妇却立着不动,夏蓉眼瞧着他们定要做什么,步子不由迟疑了稍许,果然听到魏孝明出声。 “父亲,往年孩儿身子羸弱,不能陪父亲走访好友,如今孩儿身子好了,想着该陪父亲去向叔伯们问个安,如此才算礼数。” 威远侯仍在犹豫,魏大奶奶还未来得及帮上话,就叫心急的魏夫人抢了先。 “侯爷,晚些你便带他去吧,这些年明儿一直病在府中,侯爷的知交好友都显少见过他的面,如今他身子好了,自是要带他出去见见世面的。” 夏蓉还想听,一旁的魏孝霖却失了耐性,拉起她的手就径直出了屋子。 “相公做什么这么急?”她被拽得身不由已往前行,虽未听得最终结局,但也能猜到一些。 想来魏夫人吹枕边风的本事定然比她要好,那日侯爷怒火冲天,隔日便消声灭踪,定是被魏夫人软言哄好了。 论起来魏夫人手段不少,要不然也不会治得大小妾室服服贴贴的,防庶子庶女也是尽了全力,只漏了魏孝霖这么一个,算起来也是他命大。 再加之魏孝明如今有了入仕的念头,威远侯定会想法子替他谋个一官半职,这过年走访好友便是条好道。 “旁人的事,你留神做什么,还不如回去将东西收拾收拾,你要变卖的都拾捣出来,我好派人去卖了。” 夏蓉一呆,下意识脱口而问:“相公怎知妾身有此打算?” “你昨天夜里说梦话,全都说了。”他笑着,紧了紧手心里软糯的手儿,脚下步子沉稳有力,却晓得迁就她。 “啊,妾身说梦话了?”她不由忐忑。 做姑娘时,她独自占一大床,不论是林妈妈,还是绿俏蓝萦皆不在跟前侍夜,只在隔壁的小耳房睡,她们从未提及自己曾说过梦话,难道是未发现? “妾身还说了些旁的吗?”她想自己定是日有所思才夜有所梦,近来也没旁的事挂在心头,应是未说别的了。 魏孝霖却勾着唇角笑了,如偷了腥的猫般暗自窃喜,然夏蓉顾自思索自己还透了什么事儿,丝毫未察觉自己已掉入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相公挖得坑中。 “你还说要给我生上十个八个孩子。” “什么?不可能。”夏蓉大惊,想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这等不知羞的话来。 她隐隐记着昨晚,不,应是今日凌晨,她昏昏沉沉睡去前,似在忧心依着他与自己这般在夫妻之事上不知节制的,指不定到了齐阳她还未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就需开始制些娃娃的衣衫了。 可这不过是自己转而一瞬间的念头,自个儿怎可能说出梦话来。 “相公定是诓妾身的,妾身绝不可能说出这话。”夏蓉倏地停步,从他手中挣了出来,皱着秀眉看着男人的背景。 魏孝霖回头睨了她一眼:“怎地,你我夫妻,即便不生个十个八个,三个四个总是要的,还是说你不愿?” “不是不是。”夏蓉连连摇头。 她既已嫁他,怎会不愿替他生孩子,然即便她身为人妇之后,也未曾想过孩子这档子事儿,眼下他忽然提起,令她觉得好似做梦。 魏孝霖瞧着她一副苦恼纠结的模样好,微扬着唇角笑了,再次拖起她的手,往回走去。 因着过年,魏孝霖这几日沐休,威远侯同魏夫人自宫中回来,就带着魏孝明出去访友拜年,魏夫人携大奶奶招呼前来拜年的各家名门女隽。 他们夫妇便窝在自个的院里,关起了房门,让林妈妈和红香翻出了她嫁妆,整理着。 林妈妈与红香不明她为何要将一些摆件卖掉,还道她当真是缺银子缺到了需要变卖嫁妆的地步,恨不得将昨儿赏出去的银子去回来了。 夏蓉未与她们明说,只道她自有安排,实在是她觉得自己随魏孝霖去齐阳,不便再带着林妈妈与红香。 她寻思着待明日回娘家时,同老太太说一说此事,将她们二人再送回去,想来老太太是不会反对的。 魏孝霖在旁替她出谋划策,觉得有些值钱的东西当真卖了可惜,叫她先收起来,暂且拿去大姨家寄放。 夏蓉觉得有理,另寻了个箱子装了起来,趁着魏夫人等人忙着待客无暇看顾他们,叫他寻了个靠得住的人,带着她的亲笔书信送去了莫夏莲家。 大年初一便如此过去了。 初二一早,夏蓉早早起身,穿了身海棠红的祥云纹交领小袄,下着鸦青暗纹八幅裙,还特意挑了些嵌宝石的金发簪搁于妆台前。 魏孝霖问她为何不戴时,她笑了。 “我先去给母亲请安,待回来再用上,左右回娘家时,不会给相公丢了脸面。” 想来应该不会了,这可是她的压箱底了,虽说老太太多少知晓这些头面首饰是自己的陪嫁,不过总至于当着众人的面揭穿她吧。 而魏孝霖闻言只是笑了笑,随后两人去正房请安,回来后她对镜正准备换上,却被他握住了手。 “你嫁予我,也不知何时才能让你过上仆妇丫鬟成群的日子,眼下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个了。” 说着,他放了一个匣子在妆台上。 她望了眼倒影在铜镜内的男子,这才抬手开启了匣子,里头是套累丝嵌宝石的赤金头面,一看便是值钱物。 “这,相公的俸银不多,又何必为了妾身浪费呢。”她看着头面,又是喜又是伤感,扭头望着他,“便是没有这些,妾身也会夫唱妇随。” “我自然知道,这东西成亲后我便备下了,只是一直未曾拿予你罢了。”他说着,避开了她水盈盈地眸子,转身去换衣裳。 这是他的一片心思,她自然受了,收起了早前挑好的首饰,换上他送的,对镜而顾,竟觉得今日自己气色极好。 照例魏孝霖陪着她坐了马车,待到了莫府,刚好与莫夏莲夫妇在门口遇上,四人一番客套后,莫家两姐妹随在后头,进了大门。 与莫临和莫家三兄弟拜了年后,莫夏莲拉着她去给莫老太太拜年,去后院的路上,莫夏莲已忍不住追问她将东西寄放她家中的用意。 “你说你将东西存在我那处,不会是魏夫人打你嫁妆的主意了吧?”莫夏莲问着,又像是自答道,“虽有威远侯府盛景大不如前的传言,但不至于吧,难道当真已落魄至此了?” 夏蓉寻思着远行之事迟早是要告诉她的,也不隐瞒,便将两夫妻的打算说予她听了。 “妹夫打算去齐阳?你也要同去?你可知齐阳那个地方?”夏莲一听,皱眉连连相问。 夏蓉摇头:“长姐,我虽未曾去过齐阳,但相公说齐阳是穷乡僻壤之地,想来那里的生活也艰难。 但若相公只身而去,我留于侯府,生活虽不至于清贫,但过得定然不舒心,还不如鹿车共挽,还来得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