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孝霖明白她的意思,方才也是明知故问,眼瞧着她知无不言,毫无保留,他倒觉得自己小心过头了。 他笑了起来:“我一个无位无权的小差,便是岳父有求什么,怕是也帮不上,介时还请娘子替我向岳父告罪才是。” 夏蓉闻言,抿唇犹豫片刻,自嘲一笑:“实则,妾身这些话的意思,也是如此,我知父亲所求定会让相公为难,介时相公不必理会。” 一来,魏孝霖的身份他无能为力,二来,倘若莫延广当真走了狗屎运过了院试,不过是为乔姨娘和莫夏荷添了颜面,她怕是反要叫他们踩到底下去。 以往忍让那是因着住在同一个府里,如今她又不必再瞧着她们的脸色过日子,眼下还是如何与夫君过上安稳日子才最重要,可不能为了旁人分心了。 回到侯府,按理要去向魏夫人请个安。 不过也不晓得是在莫府时,魏孝霖饮多了酒的缘故,回到房里倒头便睡,全然没了在马车上与她说话时的清醒。 她思前想后,决定独自走一趟。 毕竟她们可以不守规矩,她却不能学,要不然免不得又要被她们明里暗里戳着脊梁骨说闲话。 到了魏夫人的院子时,钱妈妈推说魏夫人还在午歇,夏蓉本打算让钱妈妈代为说一声了事,但当真这么说了,她又推托如此不妥。 夏蓉明白过来,左右又是想让自己当门神。 所幸今日风虽大,日头还暖,站站也无妨,不过这回换到了东厢房的廊下,冷眼看着丫头进进出出。 这回魏夫人倒是不曾让她站多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丫头来请了她进去。 “母亲。”她一进门便看穿着端庄的魏夫人坐在榻旁饮着茶,听到她的声音,放下了茶盏。 “回来了,我还以为亲家会留了你们吃罢晚饭才回来。” 夏蓉笑了笑,又上前一步:“父亲本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祖母说了,我还是应该多在父亲和母亲跟前服侍,吃了中饭,就叫我们回来了。” 魏夫人点点头,似乎对这句话显得很受用,只是看到她独自一人,扬了扬眉,问她。 “孝霖呢,他怎么没过来?” 夏蓉就知,魏孝霖来了到也罢了,大不了闹个不欢而散,若不来,魏夫人怕是又要揪着不放,不由暗暗头痛。 “请母亲见谅,在娘家时,父亲和大哥同相公多饮了几杯,相公有些不胜酒力,眼下起不了身,故而只有我来向母亲请安了。” 她说罢话,笑眯眯地盯着魏夫人瞧,见她的脸色果然阴晴不定起来。 “亲家老爷也真是的,便是再怎么喜欢新女婿,也不是这么个灌法啊。”魏大奶奶的声音自门外而来。 夏蓉回头,见她正由丫鬟扶着进来,不必猜,定然是魏夫人将她拦在门外时,派人去唤得她。 这对婆媳当真是合得来,连奚落她的机会都要共享。 她不语,只是冲着魏大奶奶浅笑,心想着大不了再被取笑一番,如今晓得了魏孝霖的态度,她这个乖巧媳妇也只要装装样子就好。 大奶奶见她不搭话,便走到魏夫人身边,趁着丫鬟送来新茶,趁手就把魏夫人的那杯给换了,口中很是善解人意的替夏蓉解释道。 “母亲也别恼二弟和弟妹,莫家乃是商户,不懂一些礼节倒也是常理,您总不能强求着别人家也都个个知礼守礼不是么。” 夏蓉又怎会听不出她话中嘲讽之意,却并未放于心,倒是一旁的红香气得攥紧了拳头,然主子未作声,又岂容得她一个丫头插话的。 大奶奶说得兴起,然见夏蓉还是不搭腔,叫她这出戏变成了独角戏,未免有些无趣,越发使了劲儿的要挑起她的怒火。 “哎呦,瞧我,弟妹可莫要生气啊,只是二弟头回去岳丈家,亲家公便如此灌人酒,岂不是存心让二弟出糗么!自然,亲家公往日接触的多为商户,不知者不怪,母亲,您说是吗?” 大奶奶口里问着魏夫人,然两人的目光却是都落在她身上。 夏蓉笑道:“是啊,不知者不怪,正是这个理。大嫂有所不知,我们莫府是自江南富庶之地而来,咱们这些富家讲究的是岳父越喜爱女婿,便越是要好酒好菜相待,这劝酒也是瞧得起女婿才有的礼遇,到是我忘了告诉大嫂这个风俗了。” “哦,还有这种说法?”大奶奶的笑容一僵,“咱们长年居于京都,那些南方小城的风俗到是真不知了。” 魏夫人闻之,连连点头,端了茶杯啜了口,附和道:“你寻个机会可要同亲家公说一句,现如今居于京城,这些规矩总是要学着些的,你嫁到咱们侯府,咱们能不计较,但保不齐旁人会介意。” 夏蓉曲膝应下,未再多言,生怕自己若再说些什么,她们不占了上风不肯罢休,反正今日也令她们膈应了,她亏得不算多。 魏夫人与大奶奶除了奚落她,也无话与她多说,见她后来油盐不进,魏夫人便将人打发了。 她也乐得早些回自个儿的院子,笑盈盈地携了红香回去。 相较于她的自在开心,一旁的红香却闷闷不乐的紧。 “二奶奶,她们这般待您,您便不恼么?”红香嘟得嘴,不悦道,“回家时,您怎不将这事儿告诉老太太呢?” 夏蓉笑着撇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 红香到底还是比她小了些,虽说早前一直在莫老夫人身边服侍,但上有晚香这样的大丫鬟顶着,有些事儿还是看浅了。 “我便是告诉了祖母又能何用,难不成祖母还能上门来同夫人她们理论不成?”夏蓉嘴角含笑,轻叹了口气,“如此,只会让祖母恼怒伤心罢了,予我们并无益处。” 红香张口欲言,然最终却什么都未说,只是默声垂头。 侯府又岂是他们莫府敌得过的,若是将事儿跟莫老夫人说了,她老人家定是又气又急,继而若是让莫父知晓,却只怕还要被他训戒。 大户人家还有在婆母面前立规矩的,更何况是侯府。 回到院里时,魏孝霖却靠着床头津津有味的看着书,她一脚踏进去的时候,他还来不及敛起嘴边的笑意,哪里有一丝醉酒的迹象。 他清了清嗓子:“你回来了?可是去给母亲请安了?” “嗯?看夫君这模样,不像是醉了啊,做甚回来就装醉,不与妾身同去?”她一边解着披风,一边说着。 屋子里暖烘烘地,她扫了一眼,见他的唇瓣略有些干,便到桌边倒了杯温茶端了过来。 他放下书,一手接过杯子抿了口才道:“我去,岂不是让她们扫兴。再者,我想便是娘子一人,也能全身而退。” 夏蓉背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他到是对她有信心,可也着实高看了她。 “相公未去,母亲便问起了你。妾身推说在家时,被父亲兄长多劝了几杯酒,母亲道是父亲想要见相公出丑,大嫂还道莫家不懂规矩呢?” 她施施然饮完了自己杯中的茶水,润了干涩的唇瓣,而身后一直未听得他的动静。 放下杯子,她转过身看向床榻方向:“相公未去,妾身可是被母亲与大嫂着实教训了一番呢。” 他却笑了起来,看得她皱起了眉头:“相公笑什么?” 他忍了笑,道:“我瞧你的模样可不像是被教训狠了的模样。” “相公的意思,到是挺想瞧我哭哭啼啼的回来吧。”夏蓉觉得当真该收回上午自己的念头,怎会觉得有这样的夫婿也不错? 他这人着实有将人呕死的本事,难怪威远侯夫妻这般讨厌见着他。 “好了,我晓得娘子能应对的。”说着,他掀了随意搭在身上的薄被,下床穿靴,“我出去一趟,随后直接当差去了,不必等我吃晚饭了。” 夏蓉闻言起身,取了一旁的披风:“相公带上这个,夜里冷。” 魏孝霖怔了怔,随即取过她双手奉上的披风:“我走了。” 他离了屋,夏蓉无所是事,忽想起昨夜他许她去书房寻书,便领了个小丫头去他的书房窝了小半个时辰,直到了吃晚饭之时方离开,还顺了一本游记回房。 吃罢饭,她寻思着比昨日再晚些过去请安,便又在东次间坐了下来,将将打开书册,红香便进来了。 “二奶奶,二少爷的通房紫苏过来向您请安了。”红香的声音压得极低,近乎凑在她耳边说的,活像是怕被谁听了去。 “哦,来了就让她进来吧。”可夏蓉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双眼还盯着书页一行行瞧着。 红香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急了:“二奶奶,来得可是二少爷的通房丫头,可不是寻常在身边伺候的。” “有什么不同的,不都是伺候相公的,不过是一个在外,一个在床榻内罢了。” 红香的脸忽地一红,怔忪地看着她:“二,二奶奶,您如今说话还真是……” 此时,夏蓉才回神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微红了红脸,咳了一声:“如今我是正妻,她一个通房,是该来向我请个安,让我也见见,如此也好安置她啊。” 眼见着红香还是一副呆滞的模样,她催促的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你赶紧叫人进来,不然还道你我主仆在屋子里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计策对付她呢,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