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科英语，只剩下二十分钟。　　余尔莞盯着黑板上方的挂钟，从来没有一次考试，会像现在这样煎熬，她心中慌乱，坐立不安，题目也是匆匆写完，不想回头再看。　　不行！万一陆翊生没有来怎么办！　　她终于忍不住，快速交了卷，背起书包就往5班的方向跑。　　刚到门口，却看到5班的班长从课室走出来。　　对方戴着厚厚的圆框眼睛，也看见了她，问道，“尔莞，你觉得这次考试，总体难度怎么样？数学最后一题，你用了哪种算法……”　　余尔莞根本没在听，她踮起脚往课室里看，发现陆翊生的座位空着，桌面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她回头问，“陆翊生呢？”　　“他早交卷走了。不过尔莞，我还是提醒你一句，像陆翊生这样的差生，不仅不会听你的，恐怕还会影响你原来的成绩，你别管他了吧。”5班班长回答，还想和她讨论卷子，可余尔莞早已转身跑远了。　　考试还未结束，校道上一个学生也没有。　　余尔莞直接到了校门口，问坐在屋子里的保安，“叔叔，你有看到一个很高的男生出去过吗？他背着深蓝色的书包，头发在阳光下会泛红色！”　　保安正嫌没人和他说话，无聊得很，便大声对着窗口搭话，“看见了！我认得那小伙子！每次考试，他都是第一个出来的！你快往那边追，他应该没走远！”　　保安开了校门，指了个方向。　　“谢谢叔叔！”余尔莞点点头，便追了过去。　　可一路上都没有看见穿校服的人，余尔莞喘着气，刚好停在一个十字路口，犹豫许久也不知往哪边走。　　她皱起眉，不想再浪费时间，便随意挑了个方向。　　走着走着，也不知是运气还是缘分，竟然真的找到了他。　　陆翊生背对着她，半蹲在花基前。　　余尔莞跑到他身后，轻声喊道，“陆翊生！”　　话中透着欣喜。　　陆翊生回过头，眼中有被打扰的神色，一闪而过。　　余尔莞并未发觉，她只惊讶地盯着陆翊生前方，从草丛里露出一团毛绒绒的小肉球，黑白相间，正吐着粉嫩的小舌头，用两只圆圆的眼睛看着她。　　“是小狗！”余尔莞眼角溢满笑意，问道，“你在这儿喂流浪狗吗？”　　说着，余尔莞凑到陆翊生身旁，蹲了下去，伸出手就要去摸。　　“别动！狗怕生。”陆翊生抓住她的手臂，却看见她脸上失望的表情，他的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忍，便又说道，“你想摸的话，我握住你的手，这样狗就会以为是我在摸它，才不会咬你。”　　“嗯！”余尔莞对他感激一笑。　　陆翊生移开视线，握着她的手去揉小狗的头。　　狗狗舒服地摇起了尾巴，吐着小舌头去舔他的手。　　陆翊生的动作忽然僵住，眼神一凛，他到底在干什么，余尔莞想摸狗凭什么要他帮忙，何况这只狗本来也不想被她摸。　　他甩开余尔莞的手。　　余尔莞并不追究，反而十分满足，又开口问他，“陆翊生，这只小狗真可爱，你每天都来喂它吗？它叫什么名字？”　　陆翊生一愣，不耐烦道，“狗就叫狗，哪有什么名字。”　　余尔莞拿起地上的食物去喂小肉球，“狗狗都这么可怜了，怎么能连名字都没有呢？”　　“那就叫阿拉斯加。”陆翊生随口说道。　　“阿拉斯加？这本来就是犬类的名字，你不知道吗？”余尔莞问。　　陆翊生微微皱起眉，觉得余尔莞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缠，便说，“你要是想起名就起一个吧。”　　余尔莞低头想了想，说道，“狗狗的毛色是黑白相间的，不如就叫小斑马吧！”　　陆翊生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小斑马，你喜欢吗？”余尔莞完全忘记陆翊生的警告，伸出手就抚上小斑马的头，“真乖！陆翊生，你看，它舔我了！”　　陆翊生不动声色的盯着小斑马，嘴里念道，“明明是狗，却要被叫成斑马，明明就是莞尔一笑，却偏偏要弄反，真搞不懂，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你说什么？”余尔莞正与小斑马玩得起劲，根本没在意他的话。　　小斑马伸了个懒腰，似有些困了，起身钻入花基里，消失不见。　　陆翊生站了起来，转身往回走，“没说什么，不是要补习吗？走吧。”　　余尔莞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反应过来他的话。　　她难以置信地抬头看他，开口问道，“陆翊生！你……你刚才说什么！你愿意去补习了！真的吗？我没听错吧！太好了！”　　这么大声，好像怕周围的人听不出她的雀跃一样。　　“再不走就迟到了。”陆翊生极力忍住想扔掉书包离开的冲动，加快了脚步，试图远离身后那位聒噪的烦人精。　　余尔莞连眉梢都沾上了笑意，看他越走越快，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反应过度了，便捂住嘴巴，追了上去。　　　　程兮兮的座位刚好对着自习室的门，当她看到余尔莞带着陆翊生从远处走来，惊诧得从座位上弹起，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大惊小怪的，你屁股疼啊？”崔贤贤不满地盯着她，想要趁机挑点刺。　　程兮兮却没有理他，反而飞快坐到另一边去，嘴角上扬得夸张，对着小枫笑道，“小枫！今天我帮你补习吧，我数学最好了！”　　小枫不明所以，“数学最好的，不是尔莞吗？她一会儿就过来帮我补，不用麻烦你了。何况，你不是一直嫌弃我们吗？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程兮兮一掌拍在小枫后脑勺上，指着他卷子上的题目，偷偷瞥了一眼门口，“瞎说什么胡话呢！你看，这么简单都不会！我来教你！”　　小枫摸摸自己的脑瓜，怨念地看向兮兮。　　程兮兮却忽然黑了脸，恐吓道，“再不认真学，你难道想回去继承家族企业吗！你的音乐梦呢！”　　小枫瘪了下来，怯怯拿起笔去做题。　　一旁的力龙开口，“天霖，我们乐队什么时候排练？”　　宋天霖想了想，答道，“反正今天是最后一天补习了，等明天期中考成绩一出来，我们就应该能继续使用排练室。”　　说完，他惊讶地看着从门口进来的陆翊生。　　“陆翊生，这里没位置了，你去旁边的桌子吧！”程兮兮大声说，偷偷对余尔莞眨眼。　　刘欣欣按住兴奋得一跃而起的崔贤贤，淡定微笑道，“陆翊生，你终于肯来了。”　　陆翊生没有理会众人，顾自坐到一旁的座位上，拿出习题册开始做。　　余尔莞也坐到他旁边，看他写题。　　崔贤贤伸长脖子探过去，惊讶大喊，“我的天！陆翊生，你的练习册居然全是空白！难道你全都不会做？怪不得你总不来补习！不过你别怕啊！虽然你成绩不好，可我们绝对不会取笑你的！”　　他正说得起劲，忽然感受到欣欣和兮兮这两道强烈而阴郁的视线，才乖乖把头扭回来，试图转移话题，“对了，天霖，你们乐队现在就只剩三个人了，怎么排练啊？”　　宋天霖悄悄观察着陆翊生的表情，故意大声说，“这就不用你担心了，我们已经招了新人，而且还请到了键盘手Veronica。”　　陆翊生听了，眉毛轻轻一挑，“她不是在圈子里很有名么，你就这样把人挖了过来，不怕她原乐队的人记仇？”　　宋天霖冷哼一声，“我们乐队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陆翊生轻轻一笑，“也对，我忘了，你最擅长挖人了。”　　宋天霖的怒火被成功点燃，他随手拿起一本书，用力扔了过去，却被陆翊生接住，扔回他桌面。　　大家见情势不对，手忙脚乱把宋天霖按住，才避免悲剧重演。　　余尔莞碰碰陆翊生的肩膀，劝道，“你就少说一句吧……”　　陆翊生瞪她一眼，小声在她耳边说，“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你管。”　　刘欣欣无奈叹气，出来控制局面，“大家别吵了，还是认真学习吧。”　　自习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翻书和写题的声音。　　很快，规定时间一到，乐队三人就逃亡似的，背起书包飞快离开。　　程兮兮见尔莞还在给陆翊生讲题，便编了个蹩脚的借口，拉着欣欣和贤贤离开，幸好贤贤没有没有起疑，只以为她脑子又被撞坏了。　　自习室里，只剩下两人。　　陆翊生本来就不想做题，见大家都走了，也更加不耐烦了。　　他看着书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符号，头疼得要命，而余尔莞竟然丝毫不能理解他的痛苦，还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讲解题目，简直跟念经一样，他开始后悔，刚才喂完狗怎么不直接走掉！　　陆翊生终于受不了，将练习册和笔都扔到书包里，“别讲了，我全会了，走吧！”　　说完便拎起书包，提着余尔莞的衣领离开自习室。　　　　到了校门口，余尔莞从陆翊生手里拿回自己的书包，说道，“那我走了，再见。”　　“等等！”陆翊生喊住她，“丸子钱，你还了没？”　　“对哦！差点忘了，谢谢你提醒我，再见！”余尔莞对他笑笑，转身往中心广场的方向走。　　陆翊生低眸思考了一瞬，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余尔莞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丸子我也吃了，我跟你一起去还钱，很合理。”陆翊生解释道，可一说完，又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和余尔莞废话，直接去就是了，便不再理她，径直往前走。　　两人走了十五分钟，停在马路旁等绿灯。　　陆翊生看向对面广场的丸子摊，眼中闪过一抹不屑。　　“帮我拿着。”他把书包塞到余尔莞怀里，拿出校服外套穿上，拉好拉链，翻好衣领。　　红灯变绿，两人穿过人行道，来到摊位前。　　陆翊生挺了挺腰，掏出二十块钱，轻咳两声，“老板，我们来还钱。”　　丸子摊老板抬起头，一眼就看到穿着校服的陆翊生，他把钱接了过来，才发现旁边矮了陆翊生一个头的余尔莞，这才开口，话中满满的嫌弃，“没想到，你这小混混竟然也是省高的学生。”　　陆翊生忽略心头那一抹莫名的荣耀感，冷哼一声，“钱已经还了，我们说到做到，不欠你了。”　　他转身就要走，却被老板叫住。　　“等等！你这校服该不会是偷来的吧？你上次都敢说谎了，这次偷件衣服也不是问题。”　　陆翊生听了，脸色瞬间变冷。　　余尔莞心里一慌，忙替他解释，“老板，我们没有骗人，他真的是省高的学生！”　　陆翊生的表情稍稍柔和。　　此时，摊位旁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来买丸子的。　　老板烤着好几串丸子，也不忘语重心长地告诫余尔莞，“小妹妹，我劝你还是别跟这个人玩了！你看他，头发黄黄的，一看就是坏学生，坏学生没有前途啊！”　　余尔莞跟旁边看热闹的人一起，不自觉地抬头去看陆翊生的头发。　　落日余晖的映衬下，他的头发泛着浅浅的金光，十分耀眼。　　“这是天生的！”陆翊生沉声吼了出来，他想不通，明明以前来买丸子都没什么事，可最近这老板好像吃错药了，总在找茬。　　“又想骗我？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老板摇头叹气。　　陆翊生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明显是被气的。　　余尔莞急忙道，“老板！他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　　“小妹妹，你还真相信他啊？你和他在一起是没有前途的！”老板痛心疾首地对余尔莞说，路人们也纷纷摇头惋惜。　　“谁跟她一起了！”陆翊生斜眼看着余尔莞，往外迈了一大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哟！你还不承认了？小妹妹，不如我把我儿子介绍给你吧！他人品端正，就在附近的恬美中学读高三……”　　陆翊生一把将余尔莞扯过来，拉着她快步离开。　　　　两人停在公交站牌下，陆翊生的脸色差到极点，他双唇紧闭，一个眼神就能把路人吓得魂飞魄散。　　余尔莞抬眸，既心疼他又想笑，这个人，分明是气得要命，却偏偏要憋着。　　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柔声道，“别生气了，好吗？”　　陆翊生不回答，只盯着前方。　　“别想太多，你肯定会有出息有前途的，我相信你。”余尔莞说着，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陆翊生的脸色终于没那么臭了。　　公交缓缓靠站，余尔莞对他说，“那我上车了，再见！”　　“再什么见！我也坐这辆！”陆翊生握住她的辫子，往后一拉，自己先上了车。　　刚好是下班时间，中心广场站上车的人特别多，挤满了公交的每一个角落。　　陆翊生长臂一伸，抓住头顶的扶手，他低头看去，余尔莞正好站在他身前，什么扶靠的东西也没有。　　他心里得意一笑，脸色却依旧冰冷。　　公交忽然起步，余尔莞一个不稳，直接撞到他胸膛上，头磕到他的下巴。　　陆翊生疼得低呼出来。　　“对……对不起！”余尔莞连忙道歉，努力想要站好，可公交却像在和她作对一样，走起了蛇形路线。　　余尔莞被晃得颠来倒去，脚步凌乱，想扶住陆翊生，却又不敢。　　陆翊生忽然眉尖跳动，额头青筋都暴露出来，分明痛得难忍，却逞强不作声。　　可余尔莞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踩了他好几脚，都是用最重的力气踏上去的。　　陆翊生暗自决定，周六要去求个签算一算，怎么每次遇见余尔莞，都不会有好事发生，要是跟她坐同一班次的公交，脚肯定要疼上好几天。　　他实在是不想让之前的惨剧再次发生，便伸出手，圈住她的肩膀。　　余尔莞一僵，背部靠上他的胸膛。　　“陆翊生……”　　“别动，好好站着。”陆翊生厉声道。　　余尔莞不敢说话，也不敢乱动。　　她想起第一次遇见他，也是这般情景，心跳开始不可抑制地加快、再加快，如此激烈的搏动，恐怕要传到他的手上了。　　余尔莞的呼吸一滞，她……好像也感受到了他的心跳，正从滚烫的背部传来，鼓动着她的耳膜。　　余尔莞慌忙低下头，去掩饰脸上的羞涩绯红，和瞳孔里的热烈悸动。　　公交停在了路边的站牌旁。　　“到站了！快下去！”陆翊生开口，分不清自己的话到底是嫌弃，还是什么。　　余尔莞被他往前一推，跟随人群从车上下来。　　她将手覆盖在心脏上，唇角弯了弯，转过身来，见陆翊生正盯着她看，便笑着招手，隔着透明玻璃窗说了声再见。　　陆翊生睫毛一动，迅速侧过头来，装作不想理她，耳根却在微微发红。